第498章(1 / 1)

我笑了,“宋小姐明知不中听,不也忍不住吗?又何必装腔作势,不如直言不讳。”

宋幼卿郑重其事看着我,“请许太太,离怀南远点。”

我挑眉,“宋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沈怀南的夫人吗。”

她不置可否,“从前没资格,现在有资格了,的确是以他夫人的身份。”

我慢条斯理喝水,“是命令还是恳请?”

宋幼卿直白说,“命令。”

我轻笑,“你从前无资格,现在仍旧无资格命令我。我们不熟,你也不是我上司。”我叩击着椅子扶手,“况且你有证据我破坏你家庭吗?你们周六才登记,在你和沈怀南合法结婚后,我和他毫无肢体接触,毫无出格的言语暧昧。宋小姐,我能告你诽谤我名誉。”

宋幼卿大约做过万全的考量,她没辩解什么,立马改口,“是恳请。”

我似有若无笑,“宋小姐,我同情你,也深感无助。目前不是你来恳请我能改变局面,你要控制的人是你丈夫。你可以监视他,可以挑明,我不是关键一方。我能躲避他,能同他至死不相见,但沈怀南用极端的方式迫使我不得不出现,他与许柏承无尽无休的战火,我是这枚两方都利用的棋子,我不愿当棋子,可不当棋子我会出局,就如同你不给予丈夫实质的支援,你能成功嫁给他吗?你不能。假设宋小姐是一个平凡之家的女儿,沈怀南会浪费自己的精力与你有交集吗?我如今所置身的处境,和你有一点相像,你捍卫自己的婚姻是正确的,我也捍卫我的感情,你用现实砝码争取婚姻的入场券,我也用自己的优势争取留住我爱的男人,我们各有图谋,并且我们捍卫与图谋的男人都不是同一个,我没兴趣抢夺你的男人,你也无心抢夺我的男人。基于此,很明显冲突不在于你我,而在于他们。许柏承认为我能攻击沈怀南,他一再放任,沈怀南认为我能牵制许柏承,他一再接近诱导,他们死咬不放,互相试探过招,从而威胁到我的感情,我只有不择手段化解威胁,男人之间的博弈有千万种,可男人女人之间的博弈,无非是纠葛不休,看谁先失心,看谁先落马。宋小姐的恳请找错人了,你该恳请的是沈怀南。”

“许太太。”宋幼卿竭力使自己的态度平和,“我相信你有不得已之处。可你能告知我怎样改变局面吗?让我们的结果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抚摸着玻璃杯上雕刻的透明花纹,“说服沈怀南停止报复,我兴许也能说服许柏承与他共存。前提是盛文的胃口小点,姿态低点,永远臣服在梅尔的下面,别痴心妄想。”

她不解,“报复什么?”

我愣住,“你不知道吗。”

宋幼卿莫名其妙,“我知道什么?怀南要报复谁。”

我望着她。

沈怀南竟然没坦白他和许家的渊源,他如此守口如瓶,或许意味着他从未想过我这句提议,臣服于许柏承,销毁自己的欲望和仇恨。他清楚宋幼卿会制止他,清楚宋氏集团不会为他参与到战争中,他的大计会成空,沈怀南要赢许柏承,不搭上宋氏是绝无胜算的。宋铂章压根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匹狼,比许柏承还歹毒冷血的狼,宋幼卿也不可能拿整个宋氏的灭亡帮他赌。

沈怀南既然深藏不露,我捅破也没意义了,因为宋幼卿劝诫不了他。

“宋小姐,你的丈夫隐瞒你很多,我预见这会是一个任何人都未卜明日的死局。我们在局中要得到什么,改变什么,只好各凭本事了。”

宋幼卿攥着被角,“许夫人是不接受我的求和了。”

房门下一秒倏而被推开,我们的对话也戛然而止,我若无其事端起水杯,宋幼卿同样了无波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相安无事。

邹太太进来的第一时间定格在我这里,她窥伺着我的反应,是否与她离去之前不同寻常,又窥伺着宋幼卿,她也格外淡定,邹太太像是松了口气,她重新落座,按下墙壁镶嵌的开关,紧接着四名技师从过道进屋,井然有序地依次分配给我们。

我和邹太太的项目少,足底加一次全身热循环,从按摩院出来是下午两点钟,宋幼卿与李太太增加了一次药浴的项目,要晚些结束,我找到自己的车,打发司机先回澜园,我稍后自己回。

司机从路口驶离,我又迅速返回邹太太的轿车,在车门外冻得直跺脚,“邹太太,我让司机去一家老字号买糕点,两点半开始营业,当天只卖一百份,实在来不及了,您捎我一程?”

邹太太往里挪了半尺,她拍着座位,“快上来,外面冷。”

我坐上车,反手拉门,向司机报了景河公馆的地址,邹太太问我,“是润和大厦底商鸿麟祥的水磨白糕吗?”

我没吃过那家的糕点,但此时我没心情解释无关紧要的事,便顺口答应,“是鸿麟祥,您也爱吃?”

她挥手,“我高血糖,早已不沾甜食。”

我心不在焉坐着,思量如何询问邹太太,我一向不掺和商界恩恩怨怨,和许家不相干的更不过问,如何不动声色的打听内情,是一门学问。

“邹太太,按摩院的童经理接待我时,说您是他的恩人。”

她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他这么说的?”

我好奇,“他摊上什么灾,您替他解围了。”

邹太太没避讳我,“是我把他从云天调来。”

我故作惊讶,“云天?”

“云天的财务和保安队长,分别被判了三年半和六个月。”

我装成不在意,挽着耳鬓散下的发,一副云淡风轻的腔调,“云天曾经十分红火,无缘无故就销声匿迹,员工还服刑了,谁捅的篓子?”

邹太太解开外套束带,丢在前排的副驾驶位,“赚得太狠,遭人妒了。商场竞争有良性便有恶性,良性是做样给上面看,恶性是心照不宣,哪个大集团不是凭恶性竞争熬出头的?非要抽丝剥茧,见不得人的勾当多得是。在浑浊的水里,水性好的上岸,水性差的溺死,云天便是溺死的,它没站稳就想跑,自己绊了跟头。蒲城有一所牌苑,客户的来头都极大,开了七八年了,云天才三四个月,抢了牌苑一拨又一拨的客源,又打出新客的前三局赢钱归自己,输钱归场子的活动。简直疯了,三局啊,十二轮,本省的外省的闻风而来,乌泱泱的,不预约都上不了桌。据说第一天场子赔了一千七百万,之后一天比一天赚,云天的服务好,高等香烟不限量免费抽,高等洋酒一箱箱免费供应,玩牌图什么?图爽快,图运气,白抽白喝的你不开心?发牌小姐也俊俏啊,再挑剔的也挑不出瑕疵,全是回头客,把蒲城牌苑的生意挤兑得坠崖似的,不捅它捅谁?”

我委实没料到其中有这样缘由,看来邹太太手里内幕挺多,“那云天冲着牌苑下手是有目标针对,还是单纯抢生意贪财。”

邹太太说,“谈不上针对,牌苑是省里最大的棋牌场,敢针对它的那是多大后台啊,怎能说查就查,垮得鸦雀无声,有后台的早就搬出各方势力保云天了,老板会甘心撤吗?我猜是胆子大,为钱豁出命,没算到自己玩过头了。”

我小声问,“您知道幕后老板吗?童经理在那干了两年,他一无所知。”

邹太太的脸色讳莫如深,“云天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相貌,年纪,籍贯,都是谜。我和老邹是VIP客户,次次都去地下玩,对老板也知之甚少,只听喝醉的保安队长不小心泄露,叫...”她回忆了数秒,语出惊人,“叫沈匡。”

我猛地僵住。

五脏六腑的血液仿佛逆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汹涌喷发,源源不断地刺向头皮,要冲破这副单薄冰凉的躯壳,烧起一把毁天灭地的大火。

沈匡,广寒宫的注册法人是沈匡。

当初广寒宫曝光,我和许柏承就一度怀疑沈匡是沈怀南的曾用名,或者说是他的真名,只不过很长一段时期许柏承没查证到,后来有更重要的公事,他就渐渐忘却搁置,而我使尽浑身解数从沈怀南的欲盖弥彰中证实了自己猜测,他在海城以假名示人,隐姓埋名的目的是逃脱许家的追踪迫害,许崇文原配虽亡故,但许柏承犹在,且势力与日俱增,沈怀南母子饱受二十年的侮辱和驱逐,自然百般提防以求处处周全。沈匡旗下的买卖涉及会馆和棋牌所,收益极多又风险极高,他一步步扎根,瞒天过海,以免过早被许柏承盯上。海城与其说在几大集团的覆巢之下,不如说在许柏承的暗中掌控和监视之下,只凭许柏承稳准狠蛰伏,出手斗败了许崇文,击退了万科,断定他才是真正的大巨头丝毫不为过,沈怀南避其锋芒有益无害。

而沈怀南几番面临暴露,又惊险生存下来,也证明他深谋远虑,早在二十多岁时就意识到彼时意气轻狂的许柏承,十年后足以成为他的生死克敌,他唯有苟且偷生,隐匿在黑暗处,布下一盘低调制敌的大棋。

司机正要发动引擎,我不经意掠过角落的巷子口,手一紧,瞬间回过神,“停车!”

司机动作顿住。

我说,“我想起自己有一件事没办。”

邹太太表达了客套,“要不我陪您一起?”

我谢绝,“您回去陪邹副董吧,一整天没个人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