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1 / 1)

我莞尔一笑,“范助理。”

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您在沈董家里?”

我指着浴室的磨砂门,“你没听见我洗澡吗?”

他没吭声。

我恍然大悟,“你以为是宋幼卿吗。”

我看着沈怀南,“她在你这儿还洗澡了啊。”

沈怀南对范助理说,“别管她。”

范助理颔首,“沈董,宋铂章在黄城,我调查了他的行迹,他近期往来的人士,他不像发布施令的人。”

沈怀南摩挲着打火机壳身的虎头图腾,“收网,不查了。盛文的重点项目不止保卫市值和董事局结构这方面,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不是单纯的防守能高枕无忧,要进攻,扩充,盛文的躯壳在,我能掌控住它的钥匙,董事局人员的添与减并没什么大碍,目前董事局没有我自己人,反正都是敌人,来路没区别。盛文在股市上失了一城,客户会延长考察期,延长多久,项目也绝不能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发,要么箭断,要么弦断,可以损失一柄利箭,不能损失一根弦,否则弦断了,其他的箭也发不了。

范助理一头雾水,“您吩咐。”

沈怀南反反复复按压开关,“收购宋氏集团的股份。”

“可宋氏的股民是老股民,轻易不抛售。”

“那就高价,天价,不惜成本。”

范助理欲言又止,“够呛,账面资金有限。”

沈怀南沉思着,“让王予用梅尔的股份置换,梅尔每股股价比宋氏高出十元左右,想来宋氏集团的股民不会抵挡得住诱惑。”

我深吸气,鱼儿上钩了。

把宋世忱安插进盛文,再把王予缓缓地逼出梅尔,这张卷子,许柏承会喜欢。

我取出冰箱里橙子切开塞进榨汁机,又舀了一勺磨碎的果糖粉,兑水榨着汁液,在嗡嗡声中,范助理问,“都置换吗?”

沈怀南说,“留五成,换五成。”

范助理合住文件,打抱不平的语气,“您在外地出差,海城变天与您何干?他们原本还内讧,您回海城后,非要扯着您撕咬不放。”

沈怀南笑意深浓,“我回来后越是安静,他们越是明白,我是刻意在躲。”

范助理瞥了我一眼,我面不改色喝着果汁,如同这件事与我全然无关。

范助理汇报完公务,沈怀南也进入浴室洗澡,半小时后范助理驾车送他去盛文开会,顺路捎上了我,在途中先驶向景河公馆。

宾利泊在景河公馆大门的匾额下半米处,我合拢衣摆,“我走了。”

沈怀南浏览着搁在膝间的一份资料,手中随意拨弄手机,“嗯。”

我皱着眉头,我与宋世忱搅黄了许宋联姻那档子事,我们是一伙儿一度被少数人了如执掌,包括蛰伏在暗处慧眼如炬的沈怀南,当下宋氏旗帜杵在股市上,兴师动众收购盛文的股票,沈怀南一点不疑怀疑这桩变故同我有关系,有些反常。

我摸索着车扶手,“盛文有应对策略吗。”

自始至终都情绪欠佳的沈怀南这才偏头打量我,“许太太绷不住了。”

我眉头皱得更紧,没好气说,“什么是绷不住了?”

我一清二楚他指的是范助理在公寓提及盛文的麻烦,我置之度外不闻不问,此刻却假惺惺探听虚实。

我探听的哪里是虚实,是沈怀南要怎么反噬,怎么报复。

“不讲拉倒。”我推门下车,“沈律师垮台了,我倒松口气,没人敢胁迫我了,世事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刚迈出右脚,沈怀南忽然说,“许太太关心我的处境吗。”

我说,“算是。”

他笑了,“真的吗。”

他的腔调入耳很不舒服,“难道我还巴不得你惨败?沈律师前功尽弃,我能得一阵自由,可你是认命的人吗,早晚卷土重来,而这一阵自由的代价,是西码头随着盛文一并没落,我还一分钱没赚,我不希望你太快垮。”

他关闭手机,撂在车座位中间升起的真皮软板上,所问非所答,“有高人指点这次的收购战,宋氏自己无暇分析斟酌在这时机走这步路。宋铂章没胆子明面走钢丝,宋世忱城府不足。”

我挽着头发,“宋幼卿没长脑子啊?”

沈怀南把玩着西装袖管缝合的一粒暗红色袖扣,“她有几分头脑,我比许太太了解。挑拨离间,尔虞我诈,她可不是商界大名鼎鼎的林姝的对手。你舌灿莲花诓骗金方盛,替许柏承绞杀万科打响了第一枪。虽然你当时受许崇文所托,目的是阻止许柏承坐大,但是许太太的高明手段,业内悉知。”

我脸不红心不跳系上大衣的腰带,“沈律师婚后百分百是护妻的好丈夫,护她便护她,何必引经据典的挖苦我。”

沈怀南在我转身离去的同时降下车窗,“林姝。”

我停住脚步,回过头。

车内晦暗,他在晦暗中望着我,用那双一贯温润的,仿佛盛满清风明月和春雨的,那双万般柔情的眼睛望着我,“高兴吗?”

我不明所以,“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指节弯曲,在敞开的玻璃上叩击着,“都说到这地步了,再说开就没意思了。能神不知鬼不觉说服宋世忱,财大气粗追剿盛文股票,谋算得大盘鸡犬不宁,舍你其谁。我本打算利用你掣肘许柏承,他倒干脆,又利用你反将我一军,提醒我不要得不偿失。”

我唇边的弧度渐渐凝固。

不愧是沈怀南,在盛文的几方资本大亨还掘地三尺找战争的源头时,他洞悉了整盘大局。

波诡云谲的商海浮浪,颠倒众生的演技,终是瞒不过城府极深的他。

有传言,沈怀南曾经在一桩环环相扣千头万绪的案件上,以一己之力舌战原告的九人组成的精英律师团,前半场对方把控,步步紧逼,沈怀南一反常态,在辩护席上鸦雀无声,当所有人认定他必败无疑,下半场的博弈中,他有条不紊剑指对方律师上半场的漏洞,罗列了十八条,条条正中靶心,无可驳斥,由此名扬全省。他的心思缜密到能破译同他一样缜密之人的布局,人的一生中总有被乌云蒙蔽的时候,会看不懂真相,会沉沦在虚伪的人性里,唯独沈怀南,他始终都清醒,许柏承尚且有一时片刻的不清醒,相信了江闻是私生子,相信了我的谎言,沈怀南的冷静和理智完全是一种根植入骨的,一种本能的自保。如果他三十一年的生涯会轻而易举相信一个人,相信揭穿他别有用心的一个女人,他根本活不成我所领教的沈怀南的模样。

他握拳支着额角,“许太太哑口无言,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