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1 / 1)

我欠身撂下水杯,“没大事不必频繁联系。黄麟的货到位,我会派阿季巡场,需要沈律师出力的时候我自会通知你。”

我站起,才走两步,沈怀南在我身后喜怒不定的语气,“许太太才敲定生意,就卸磨杀驴吗。”

他一把拽住我,出其不意的一拽,我脚底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在他身上,我听见他心脏的跳动,像战场的鼓点,有节奏的律动,一声声覆盖下来,也溶于我的心跳。我急忙要滑下,他扣住我手腕,我不明所以仰起头面对他,乌黑的长发缠绕着他手指,像墨汁缠裹着毛笔,成了精的发丝那样妖媚,那样多情款款,在他的掌上一泻如注。

“许太太喜欢我吗。”

我犹如触电了一般,一股电流涌入我体内,我要从他身上爬起,他摁住我,不允许我挣脱。他目光带着醉意,无边无际的像一汪汪深海中的巨浪席卷而来的醉意,他的唇闪烁着光泽,蛊惑心智的光泽,如同初晨的露水,迢迢的雾气。看得见,可模糊,看不真切。

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该应答什么,我只能恍惚重复了一遍,“喜欢?”

他思量片刻,退一步,“或者是动心。”

我不假思索,“没有。”

我回复得干脆,却干脆得过分,沈怀南直视着我,用他那双平淡可摄人心魄的幽邃的眼眸,扫荡着,刺穿我的每一寸,我坦坦荡荡落入他的审视。

“许太太这样确定吗。”

我像一个失语者,在纯黑的世界里沉默。

良久,他说,“我对许太太动心了,怎么办。”

我浑身剧烈一抖,眼前是杳无止境的深渊,豁开黑暗的窟窿,从窟窿里探出一只手,它注射了我一剂毒液,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快速的浸润蔓延,所有的细胞,濒危的,新生的,流淌在血液里的所有细胞,都跳跃着,奔腾着,再销声匿迹。

沈怀南控制住我的身体,我以极其扭曲的姿势伏在他胸口。

鸦雀无声的房间,冷冷清清的四壁,仿佛一口久不问世的古井,一潭死寂的枯竭的江,沈怀南是一道惊雷,他劈开重峦叠嶂的云层,劈开连绵不绝的山脉,笼罩在古井与枯江的上方,天光乍亮。

我盯着他,盯着他瞳仁中倒映的林姝的面容,我试图分辨,尽我所能分辨他的善意,歹意,他的欺骗,真情。我从没像这一时刻,渴望自己拥有洞悉一个神秘莫测的男子心肠的能力。

好半晌,我嗤笑,“这句话,不止沈律师一个男人对我讲过。”

083 疯

沈怀南抚摸着我长发,他恋恋不舍那股温存的手感,“还有谁对许太太讲过。”

他皮肤在黑暗中愈发的白皙,单薄,薄到一触即碎。哪像男人的皮肤,连我都生长了一颗泪痣,身体皮肤的瑕疵更多,有痣,有胎记,尽管形状不丑,终究白璧微瑕。沈怀南却是白璧无瑕,没有痣,没有斑点,我一度在某个欢愉的迷醉的时候发了狠地掐他,那时候他在刺激中失控,而我试图自己能在他失控的攻击下存活,我掐过的部位,甚至没有瘀痕。

他的皮肤该有痕迹,被施虐的,承受过暴力摧折的痕迹。

没有瘀斑。统统没有。只刹那的猩红,若隐若现更惹人迷醉,当他从欲念中解脱,复原便无痕。

我毫不欺瞒他,“宋世忱啊。”

我观察他的神情,验证自己的猜测。

沈怀南何其精明,他顷刻间就识破我的用意,没有暴露分毫,索性对宋世忱不置一词,只轻描淡写问,“许太太信得过宋世忱,信不过我吗。”

沈怀南的态度,我一时摸不透了。他们二者压根不像敌人,饶是再擅长伪装的男人,对于一个注定要兵戎相向的对手,他没道理这么风平浪静,毕竟他越不在意,越不插手,我越会没束缚,我和宋世忱有勾连,他一清二楚,我们的勾连百分百出于利益衔接,本质上他与宋世忱在我的规划里没区别,皆是利益的驱使捆绑,只不过沈怀南多一重男女关系的底牌,作为我们互相挟持的把柄,轻易无法瓦解,比宋世忱和我的关系要稳定许多,但稳定不是他放任我和其他男人接触的借口,相反稳定是他行使独占我的权力,他以这种关系阻止我与宋世忱往来才合理,以免我们牵扯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密,紧密加持在他自己身上是好事,加持在他注定要为敌的对手身上,是极大的坏事,宋世忱暂时在宋氏内部位于弱势,可他具备血脉这一先天优势,不成器的荒唐也是过去式了,宋氏与梅尔又积怨已久,宋氏有机会联合业内围剿梅尔,宋家父子不会不把握机会出口恶气,但沈怀南并不是要梅尔战败,他只是要执掌梅尔的许柏承败在自己的计划里,他继而独吞梅尔,谁敢折腾他的囊中之物,他必然将谁视为拦路石,可他出乎我意料的没有阻止我和宋世忱纠缠,我不禁疑心他不阻止的原因,要不宋世忱在这盘棋上无关紧要,沈怀南有充裕的砝码制约他的道行,他很自信自己的制约能力,要不沈怀南在等待宋世忱和我的合作出岔子,等待我们的合作到达白热化时,被许柏承出手毁掉,刚起步的西码头不算大牛,可发展起来的西码头不容小觑,毁掉它并非易事,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如果沈怀南筹谋的是这招,他可把我们都算计进去了。

我指尖搓弄着沈怀南的胡茬,细细密密的,愈加茂盛的青黑色,“他和沈律师,我都信不过,一个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口蜜腹剑,一个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分明有正牌女友,又千方百计设陷阱,为自己的企图不惜左右逢源。”我脱离他的胡茬,沿着他脸部的正中,一路向下蔓延,比划枪的手势,抵在他心窝,“除了宋世忱,讨好我欢心,追逐我动情的男人,还多得是。”

他扼住我手指,我又一次挣脱,又沿着他的锁骨和喉结返回,掰着他下颌,迫使他看清我。像我们虚情假意欢好、各怀鬼胎博弈的那些时刻,我们都试探着看清对方,看清对方的皮与骨,灵与肉,也看清对方诡谲的陷害和叵测的利用,不是他藏着秘密,就是我藏着玄机,他藏多,我藏少,偶尔揭露得彻底,可时隔数日,又泛滥滋生,总有不坦诚,再没有比我们现在更坦诚的了。

他借酒醉吐真言,我借他酒醉肆无忌惮。

沈怀南是醉了些许,但醉得不至于他发癫。他那句动心,确实比以往都真,可比他自己,还是假。

他在捅我的心膜,那层心膜,多数不相干的人,与之都遥不可及,相干的人,能捅多深,多重,取决于心膜的主人为他敞开了多大,多容易触动。

他表露他的动心,也勘测我的动心。

是他多,还是我多,谁会是深渊里垫底的那个人。

沈怀南搂住我,他直勾勾注视着我阖动的唇,老白干迟来的上头,他醉眼惺忪,“他们不及我真心。”

我也注视着他,“是吗。”

我捂住他的眼睛,那双令我无所适从的眼睛,那双有一霎令我迸发期待,期待他喑哑的一声动心是纯粹至极的眼睛,我捂住后,他陷入最漫无边际的黯淡里。

他急渴寻觅我的唇舌,上半身都从床铺耸起。

我后退,躲避着他,扯下内衣边缘的蕾丝装饰,长而窄的一条,绕过他的太阳穴系住,恰到好处遮蔽了他的双目。

“沈律师。”我冰凉凉的指腹压在他火热的满是酒味的嘴唇,“改日清醒时,倘若你还能说出你动心了,我就信你。”

我从他坚实的臂弯内撤离,又望了他好一会儿,他沉沉地睡着,又像没睡。

我关了卧房的壁灯,等电梯的途中,沈怀南并没追出,他的醉,我的恍惚,那样不与人知的燃烧和挣扎,都留在昨夜,黎明到来前的漆黑里。

隔壁一栋晚归的男人迈下出租,我招手留下司机,“师傅,澜园去吗?”

他一脸为难,“要上高速啊,太晚了吧。”

“我加钱。”

他扣下空车的灯牌,“去。”

我坐进后座,降下玻璃,眺望沈怀南公寓的那一扇窗,纱帘合拢着,有微弱的橘色的灯火渗出,与路灯的同色的光晕融合,这座城市,这座小区万籁俱寂,安静到仿佛他的呼吸还回荡我颈间,温温柔柔,又缠绵不休。

司机在前面问,“女士,走吗?”

我回过神,重新升起车窗,目视前方微醺的光亮,“走吧。”

我抵达澜园,是晚上十点半,保姆在厨房里煮宵夜,我小声招呼她,“岚姐,柏承在家?”

她闻言走出厨房,“林小姐,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