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继续和我过这样不被世俗所知,不被纲常所容的生活,在悬崖的角落,在夹缝的阴影,在没有光亮,没有束缚的澜园。他爱这样的生活,他沉迷,也眷恋,他没做好失去我的准备。
许柏承不愿提及我的出格,掀开我和沈怀南之间关乎利益与桃色的纠葛,造成分崩的走向。这盘棋上的每个人,每段关系,每份算计和欺诈,都千丝万缕,他揪出一趟线,就扯出几趟线,揪出一段不堪,就扯出几段不堪,倘若他不打算玉石俱焚,不会轻易揪出我的马脚。
正因他的适可而止,未曾深挖,沈怀南是私生子的内幕才至今没浮出水面。
李秘书询问,“许董,查吗?”
许柏承脸埋进我发丝,沉吟许久。他呼吸时轻时重,轻时微不可察,重时像巍峨的高山沉甸甸地压下,“不查。”
我抓紧的拳缓缓松开,里面是濡湿一片。
李秘书又看了我一眼,他不理解许柏承在这节骨眼还不闻不问是出于什么顾虑,我拿梅尔的股份置换货源,虽然数额不大,可潜在的隐患巨大,假如金方盛改变主意,不使用3%的股权交换孙玮名下股份,反而索性舍弃那家子公司,毕竟连总部都岌岌可危,再争夺一家子公司的归属权完全是因小失大。金方盛万一自行持有梅尔股份,顺理成章进驻董事局成为小股东,许柏承在万科持有5%,同样是小股东,金方盛在梅尔持有3%,可两家市场变现评估,金方盛是占便宜的,梅尔的总盘是万科的两倍,梅尔董事局有万科的董事长,万科董事局有梅尔的董事长,两人打擂台,收买对方的同僚,金方盛的股份比许柏承的股份可值钱多了,谁胜谁负,还真是难料。
纵然金方盛规规矩矩按照我们的谈判内容去执行,我的举动导致万科在绝境中起死回生,将子公司又收复己有,华腾对万科的牵制犹如竹篮打水,到此为止。间接损害了许柏承的利益,原本他能乘胜追击围剿万科,像吞掉梅尔一般的从内部凿洞,直到蚕食成空。我的一桩变故搅乱了他计划,许柏承必须答应交换,他不能允许金方盛也进驻梅尔,掌握梅尔的市场机密和大盘动向,要保障企业的安全,两两抵消各自退回原位是最稳妥的,别无他法。金方盛肯抵消已是极大的庆幸了,换做其他人很可能放弃交换,牢牢地把持着梅尔的股份,万科像一条胳膊,梅尔像一条大腿,胳膊恢复强悍了也不敌大腿粗壮,吃大腿一块肉,不逊色拥有整条胳膊。金方盛没耍花招是不幸中的万幸,和他交易前我考虑过他会变卦,只要这件事的后续失控了,许柏承有心忍让一寸,我也会被股东们讨伐个底朝天,他作为董事长更没理由对出卖公司利益的继母手下留情,他的手下留情只能加剧我们的私情被各界怀疑,以致抽丝剥茧而败露。
决定与万科交易是我的冒险一搏,我揣测金方盛已经焦头烂额,万科的颓势与日俱增,股票还在无止境的下跌,金方盛没心思玩谋略了,天降筹码他求之不得,只想守住自己的企业,在股盘的清剿中全身而退,而非拿着梅尔的股份不怕死的横插一脚,给许柏承来势汹汹的商战再火上浇油,我也赌许柏承有办法压制,市值缩水到梅尔一半的万科,在股市的对峙上早就不是许柏承的对手了,僵持一天对金方盛都是重击。
许柏承此时发话不调查,无异于是保我,保我们现有的情感不粉碎,保局面风平浪静,李秘书有一腔的劝谏也无可奈何。
许柏承说,“你回公司吧。”
李秘书鞠了一躬,“是。许董。”
关门声从玄关处响起,许柏承抵在我发间,声音发闷,“林姝。”
我握着他手,“你累吗。”
他说,“还好。”
我像他抱着我那样抱着他,“梅尔和华腾都今非昔比,你的辛苦很值得。”
他发出笑声,“是吗。”他抬起我下巴,余光睥睨我,“华腾有机会更厉害,但机会破灭了。”
我乖巧温顺趴在他怀中,“机会是层出不穷的,柏承。”
他笑声哽在喉咙,“可我不喜欢机会由他人破灭。”
他抬我下巴的弧度更高,“没有一个人眼盲到五年的时光都看不透一个人。”
我任由他操控着我,“比如呢。”
许柏承弯曲指节,在我的眉心和鼻尖流连,“比如你。”
我天真又懵懂,“我什么。”
他停在眼角,眼角被粉底遮住的泪痣,“千娇百媚,纯真风情。”他挨近我,炙热的气息在耳畔释放,“纯真风情之下,还有一副想逃离管制的不老实的心肠。”他似有若无的吻着,吻着我耳朵和鬓角,“女人机灵些很可爱,也很有趣,机灵的火候,我相信我的林姝可以拿捏得当,在我能接受的分寸内最大限度的展示它。而我接受的分寸,是只对我的分寸,对别的男人,无论你多么机灵恶毒,都随你。”
我舔着他侧脸的胡茬,“我恶毒吗。”
他转过头,意味深长打量我,“女人偶尔的小恶毒,小心计,我很喜欢,不要反客为主,不要为短暂的贪婪,掂量不清谁是自己的男人,谁是自己男人的敌人。”
“你知道我的贪婪是什么吗。”我毫不回避,“我的贪婪是你。”
他眼底笑纹激荡起涟漪,是成熟男人的性感,散发着诱惑的雄性的魅力,“我知道。”
我圈着他脖子,力道很重,无尽的依赖和矛盾,我依赖他,我又矛盾,不止此刻矛盾,一年以来我人在许崇文身旁,心却无时无刻在飘着,矛盾着。
“你的贪婪,是我教的。”
许柏承用四年的光阴,手把手教我驾驭男人,教我看破男人,他教我贪婪,为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他教我做戏,教我在人间演绎坦荡,实则虚伪,教我撒谎,教我对男人的多情和深情无动于衷,他教我千千万万,唯独漏算我的贪婪会在对他的求而不得中变成一柄刺穿他身的利剑。
许柏承成也林姝败也林姝。
他迷惑着我成就风月之局,借我之手成就权位之局,也因我的插手而憾失万科之局。
万科死里逃生,许柏承再难攻克,金方盛绝非是相忘江湖泯恩仇的人,他所饱受的许柏承赐予的奇耻大辱,喘过气来,他会想方设法偿还的。
我脑袋扎在他颈侧,毛茸茸的发顶蹭着他皮肤,“你什么都教我,没教我留住我想留住的男人心,没教我逆转他的心意。”
许柏承长满薄茧的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耳垂,“男人的心意,不是女人能扭转的。”
我不依不饶,“那男人心呢。”
他含笑注视我,“男人心要留,天塌地陷的灾祸也赶不走,男人心不留,女人求不来。”
我扣住他心口,“你呢。”
许柏承阖上眼,窗外的叶子从枝头凋零,自南向北剐落,有窸窣的风声拂过,我枕着他胸腔跳动的最热烈的部位,“崇文死后,我想去江南。”
他爱抚我的动作一停。
良久,许柏承问,“江南哪里。”
我意兴阑珊的语气,“哪里都好,总之,不住在海城。”
许柏承再次轻抚着,“江南气候温润,苏州菜嗜甜,淮扬菜精细,适合你的口味。”
我吸着鼻子里的涩意,“你不挽留我啊。”
他云淡风轻,“不挽留。”
我气急败坏捶打他,“你巴不得我走是不是?你物色好女人了是不是?你被狐狸精勾魂了是不是!”
许柏承揽住我腰肢,往他怀里贴,“场面上的狐狸精还少吗?哪个勾我魂勾成功了,不就你一个吗。”
我铁青着脸。
他轻笑,“你根本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