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1 / 1)

许崇文靠在椅背,“你给我个确切的。”

尹正梧眼睛一扫我,我耷拉在身侧的手摆了摆,他话锋一转,“确切的我没查过,许总也不会由着我查实。”

许崇文垂眸,他沉思了好半晌,“你出去。”

尹正梧从书房退离,脚步声在楼梯口渐行渐远,许崇文这才说,“20%,他达到了吗。”

我咬着嘴唇,“没到吧。”

“肯定吗。”

我很茫然,“不肯定。”

许崇文下死通牒,“查。”

我一脸为难,“兰大船厂失利,柏承现阶段很戒备。他眼中,每个人都是敌人。”我补充,“包括我。”

“你忘了吗。”许崇文似笑非笑,“他会亲自找你的,带你做掉他负担不起的棘手意外。”

我瞬间领悟到他指什么。

许崇文合上文件,“好好休养,我会去蒲城出差,你有理由暂时不回公馆。”他转动着大班椅,面朝书架,挑选一本明代的历史书,“我带江闻去,我外出的日子,柏承会有大动作,替我盯紧了。”

063怜

许崇文猜得不错,他去往蒲城的当天,李秘书紧随其后抵达公馆接我,我诧异于他的恰到好处,从衣橱摘下大衣时随口问了句,“你在附近吗。”

李秘书蹲下,服侍我穿鞋,“我在街口,许董驶出小区,我才开进庭院。”

我扶着墙,稳住平衡,“有劳李秘书。”

他毕恭毕敬,“林小姐客气了。”

李秘书是许柏承的工作秘书,而非生活秘书,日常琐事不归他负责,他照顾我穿鞋,显然也晓得我有孕了。

“柏承在公司吗。”

李秘书起身,“在车里。”

“兰大船厂亏损多少。”

他瞧着我,“您估计呢。”

李秘书的态度不友善,我有错在先,只当没听见,“几亿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几亿,乃至十几亿,许总都是赔得起的。可林小姐,您的所作所为,是对许总的拖累和桎梏。”

“李秘书,我有为难之处。我和柏承的旧情,崇文是一清二楚,他对儿子留有情面,对续弦未必。若自保都难,柏承亏损的何止几亿,我名下13%的股份,不敌几亿的价值吗。柏承不怪罪我,是因为他掂量出哪边的价值更大。崇文指派我搅黄兰大收购案,制止了华腾飞升资本新贵,他心满意足,正当盛年的幼崽出笼,垂暮的老虎好歹是顾忌的,我既然出手转移,他也就顺水推舟让柏承尝了甜头。一切的得与失,皆在双方底线内。”

我说完率先走出房门,李秘书在背后观察了我数秒,默不作声跟上。

我看到许柏承的宾利候在院子,我拉开车门上去,他倚在后座,大约才出席过早间应酬,衣裤散发着浓郁的麝兰味,麝兰遇酒则溶,味道极重,他喝过酒,香味铺天盖地。许柏承的皮囊本就风华,韵致也绰约,此刻形容不出的性感好看。他很少穿棉质的衬衫,更喜欢深色系的真丝和绸缎,他适合那份从容矜贵之气。秋末时节的太阳不骄烈,不燥热,温暖而多情,洒在他银蓝色的缎面上衣,像春风拂过的湖水,波光盈盈。我拥有他的岁月不长不短,领教他的诱人不深不浅,他习惯给一半,何时何地都不满,满是人生大忌,满了过后,只剩一点点的锐减,他熟知男女的分寸,熟知欢爱的火候,他懂得吊着胃口,“一半男士”是最毒杀女人心的,倘若和他初次相逢,谁能逃过许柏承,这天下的女子必定惑他为情所困。

我安静坐在许柏承身边,他膝盖上放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敞开的屏幕显示一间富丽堂皇的会议室,二三十名西装革履的高层分为两列,在召开视讯会议,背景匾额是华腾。

听尹正梧说,华腾在筹备二轮上市,第一轮是试水,上市了壳子,方便企业吞并和融资,股份属于内部高层瓜分,第二轮上市汲取了200%的融资额,大面积投放股份到市场大盘,正式挂牌开售,海城的上市集团比省内其他城市多三五倍不止,虽然海城是省会,作为重头戏无可厚非,可金字塔尖过度富庶,而底盘过度贫瘠,会导致省经济指数的不平衡,上头部门着重控制企业上市,特别是借壳上市和并购上市,割韭菜的行为打击很广,驳回了一大波在海城缴税的公司的上市诉求,包括许柏承在蒲城的公司,蒲城那家公司的运行主体隶属海城。华腾的身家算是非常高,上市会吸纳不少的外市资金回流,被上头管制住,许柏承对梅尔变故应接不暇的原因便是忙于疏通打点,华腾挂牌在他的绸缪运作下已经八九不离十,处于收尾阶段,近期就能成功投放,他即将有大把精力来对付许崇文。原本华腾可以双喜临门,二轮上市的同期收购兰大,双管齐下进行,一炮打响省内的资本圈,直接上升第一梯队,向许崇文施压,可惜被技高一筹的老狐狸识破,提前中断了。由于情急失利,许柏承接下来的决策尤为慎重,他的为人处世一向严谨,华腾成立多年积累了几十亿资金链,在中上流规模的企业中早就占有一席之地,按说是风声四起,但睡在他枕畔的我一无所知,许崇文尚且是上周才知晓,有机会使绊子阻碍他上市的只有爆炸性的商业丑闻,不过在许柏承眼皮底下诱导华腾发生丑闻的概率微乎其微,没人有本事,也没人有魄力挑衅他。

另外一个缘故,华腾的法人不是许柏承,他相当于幕后布控,注册法人姓孙,叫孙玮,担任名义副总,来历是一位还俗的和尚。

华腾浮出水面后,许崇文勘察过孙玮的底细,他年幼多病,四岁被送上山,在法华寺剃度修行,患有自闭症,他在法华寺生活到三十七岁,老主持圆寂,新主持驱逐他下山,他不得已还俗,在海城街头行乞,被许柏承带回华腾任职企业法人,副总仅仅是挂名的头衔,孙玮在华腾压根无实权在手,是许柏承操纵的傀儡,台前决意,提案,借他口替许柏承转述。

许柏承搞这出李代桃僵的戏码,引发许崇文的关注,商人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商人,均为极端主义,要么张扬,要么低调,不存在中庸之道,许柏承看似低调,实则是避开许崇文的监视,他骨子里很张扬,否则华腾资本扩张不可能这般迅速,迅速到出乎意料,融资必须在酒桌谈判,在资本圈广而告之,他所谓的遮掩已在许崇文强劲的打压下粉碎了,许崇文如今要颠覆他完全来不及,扼杀华腾会付出的成本许崇文私心也不舍得从梅尔这里割取,所以他釜底抽薪,和许柏承在兰大收购案上撕破了脸,许柏承反手切了13%的股份,父子开始拔刀相向。

一名粗脖子的高层在视频里发言,“许总,西码头的公文批示了,租赁期为八年。”

许柏承摩挲着表盘,漫不经心的口吻,“是吗。”

高层说,“拟合同下达到华腾了,敲定签署您恐怕还得花费一番周折。荣辉的租赁期还剩半年,项昆死咬不放,他和省里的大领导颇有渊源,目前有消息流出,西码头的使用权在半年内依然归荣辉,到期不续约。华腾所持的拟合同在半年后生效,无空档衔接。”

许柏承换了个轻松的姿势,“项昆有货要出吗,计较这半年图什么。”

“不甘心损失吧,西码头的承包费是沿江诸省港口最多的,一年三千万,半年委实是个大数字。”

“不。”许柏承叩击着键盘上的空格键,“上面在逼我,逼我加价。兰大失利,上面人很鬼精,算准了我急需啃下西码头来翻盘,荣辉大势已去,项昆好不容易从走私的泥沼里脱身,他巴不得躲远,没理由咬着这块肉。”

另一名瘦高的部下说,“许总,梅尔好像对西码头感兴趣。”

许柏承眼底含笑,“确有其事。”

部下适可而止,没有说下去。

可我从男人的点到为止中,只觉不可思议,比江闻口中贸然吐出我怀孕一事还始料未及。

“西码头的租赁人是你。”

许柏承退出会议,合住电脑,正午的日头浓烈刺目,他升起挡板,云淡风轻的语气,“是。”

怪不得。

许崇文提及租赁西码头,他如此风平浪静,像了如指掌。

许柏承先声夺人,进口一批违禁货物经行西码头,陷害荣辉走私,马不停蹄将西码头收入囊中,只待许崇文自投罗网,后者心心念念的东西,许柏承一早攥在手中了,一如许柏承看中的兰大,许崇文也抢先一步。唯一的区别是,许崇文给万科做嫁衣,自己不沾身,他对兰大不看好,前期填补的窟窿太多,许崇文做了一辈子生意,上来就还债的,他没做过,这方面他比许柏承因循守旧,而许柏承牢牢地咬住西码头,添自己的势力,许崇文要获得西码头的经管权,务必经许柏承一道手。许崇文折腾大半月,他舍弃了兰大,不会再舍弃西码头,想要西码头,就得任凭许柏承宰割。

他撩开我垂在耳鬓的发丝,“很惊讶吗。”

我摇头,“你有这个能力,我不惊讶。”

他闷笑,“撒谎,你眼睛出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