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看我,“许夫人玩笑了。”
我若有所思卷起她一缕秀发,“我有合适的人选,为朱经理介绍一番,你感兴趣吗。”
朱虹继续专注开车,“我暂时不考虑。”
我不罢休,“先交个朋友,未必非要当恋人。”
她不解,“许夫人很喜欢做媒人吗。”
“朱经理方才的自嘲点醒了我,你三十二岁了,在单身女人中不再归为年轻一列,你享受自由我不干预,可朱经理是因效力崇文而拖累至今,我不赞成女人把大好年华一味延误在事业上,分割一部分在私事才平衡自己的岁月,梅尔可担不起朱经理姻缘迟来的骂名。”我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要不,我向人事部提出给朱经理放个长假吧。”
朱虹一愣,“许夫人,我很适应当前的状态。”
我摇头,态度坚决,“不行。”
她把持着方向盘,整个人都躁动起来,“许夫人...”她踌躇半晌,“我不肯休假,是因为我喜欢的男人在公司。”
我露出深意十足的浅笑,“果真吗?”
朱虹踩着油门,车开飞快,“千真万确。碍于梅尔有明文规定,不许办公室恋情,我才隐瞒的。”
我扮好一个女人应有的善解人意,“我会保密,恭喜朱经理觅得良人。”
她很感激说,“多谢许夫人的挂怀。”
我摸出手机,用SIM1卡给尹正梧发消息,只四个字:你得手了。
他片刻便回复:差不多。
我笑得越来越开心。
沈怀南会栽培朱虹,我料想她的原生背景也非常苦,无论是金钱的恩情,是把柄的要挟,朱虹的三十二年所做的身不由己的事居多,再坚韧要强的女人,也有她脆弱的寻求依靠的一刻,尹正梧便拿捏住她这一刻降临。
她师从沈怀南,头脑一定不蠢,凭她能爬上新婚的许崇文的床,在明处打败我这位娇妻,是有能力辨别虚情假意的,或许尹正梧掩藏得滴水不漏,朱虹没发现他的居心叵测,可来日发现了,我也不担心她会玉石俱焚,她绝对狠下心肠。
飞蛾在扑火的刹那,会不知火海葬送掉自己吗。飞蛾知道。可焚化的瞬间,灰飞烟灭的壮美与轰烈,让飞蛾难以抗拒。
爱恨里的发疯与毁灭,何尝不是世间要人命的东西,所有对世界失去幻想的人最执迷不悔的方式就是为挚爱殉情。
我望向窗外,阑桥的灯未开,第一重晚霞从云层后蔓延开,我凝视着玻璃上朱虹的背影,嗤笑一声。
鑫城正适逢雨雾蒙蒙的天气,可海城在秋末时节却难得艳阳高照,今日的夕阳似乎比往日都沉落得慢,悬浮在天际,又洒入宽大的落地窗。
金橘色的光晕深处,是长长的,窄窄的光柱。
凝结成一座城市的浮光缩影。
光柱里的尘埃泛滥成灾,一粒粒升起,坠落,再烟消云散。
我迎着光影,跨出电梯,直奔寂静的走廊,在无边无际的尘雾中央,男人穿着一件蓝灰色的水波纹晕染开来的衬衫,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砚台里稀释,纸张上流泻,在时光里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他全部的悲欢情绪、精深谋虑都隐匿在一片乌青水墨中,用放大镜搜寻也无迹可寻,要一生乃至更久,才揪出分毫的玄机。
许崇文的两个儿子,一个胜过一个的神秘。
不是一般的神秘,犹如迷宫,每个迷宫都自带属于他的故事。
李秘书站在办公桌前述职,内容与公司新一轮融资有关,许柏承显然是不知情的,不单单他不知情,就连其他股东也不知情,融资的议案由许崇文直发董事局,在宣布时已经盖章定论,没有走投票流程来敲定,融资金额是五十个亿,八十个亿相当于梅尔账面流动资产的十分之一,意味着这轮融资稀释了集团内未参与增持股额的股东手上10%的股份,而几乎所有股东都没来得及参与增持,融资就结束了。那么现任股东手中的股权某种意义上不及稀释前的值钱,膨胀了10%的数据,对于持股比例5%以下的中小股东而言是重创,他们等同是挂名的高层,丧失了重大事件的表决权,准确来说,他们的表决权分量变轻了。对于持股比例在5%以上的大股东而言,他们的地位也降低了不少,融资伴随几名新股东的加入,三名是融资项目的投资方,两名是市场散股股民中持股份额较多而荣升为董事局股东,他们不曾在融资后的股东大会上露面,许崇文迄今还在捂着,可海城首富旗下的集团融资变革,风声注定不胫而走,许柏承翻着桌上的变更书,脸色极度阴沉。
“多久了。”
李秘书也束手无策,“事态发酵六小时了,处于散播的高潮期,公关部撑不住了。”
许柏承反手一扫,文件噼里啪啦扫落到地上,他揉着眉心,“撑不住就强撑。”
李秘书神色为难,“许总,强撑也够呛,公关部虽然是您直辖,毕竟隶属梅尔,许董并没意图压下这些风波,反而任之发酵,大有通过舆论封住您和诸位股东嘴巴的架势。这次的突发明显是许董瞒天过海一手操纵,程世洵一事后,董事局都很谨慎,对他唯命是从,生怕拂了他的逆鳞,得到相同下场,程世洵的股份多,禁得起折腾,他们可惹不起,本来这轮融资大家都指望程世洵出面阻止,大家跟着抗议,争取延后执行,可程世洵好像被彻头彻尾的压制了,这段日子他尤为老实,当初有勾连的外部企业他也断得一干二净,许董在董事局无人敢拦,融资只用两天。不过我怀疑压制程世洵的人不是许董,另有其人,此人擒住了他的要害,或是许诺了他什么筹码。”
我拉住门把的右手一僵。
许柏承对大势已去的程世洵没什么忌惮,他关注点是许崇文的底牌在融资中的变数,“我父亲增持了吗。”
李秘书说,“此轮融资,总体股份基数上涨35%,许董增持了其中的15%股份,其余20%由五名新股东瓜分,变相削减了旧股东的股额。许董赠予林小姐的股份,又借助融资的名义加回自己名下了。根据稀释后计算,林小姐的13%股权锐减到10%,她依然是第三顺位股东,可许董的举动,在无形中拉开了与林小姐和程世洵的距离,以大比分的股权把二人甩得远远地。”
我盯着地板投射的灯光,许崇文竟然不声不响的搞这出。
我自始至终严防死守,丝毫没有在他真真假假的探究下暴露自己的二心,他怎会瞒着我稀释掉我的股份,又增添了自己大半的掌控权。
他不是承诺找回幼子后把大局交付我,然后退位二线吗,他何时改主意了。
是什么促使他改主意的。
许柏承用力捻着太阳穴,“五名股东的资料,你想方设法拿到。”
李秘书说,“我尽量,底细封锁得太严密。”他停顿了一秒,又问许柏承,“调查程世洵吗?”
我缓缓推开门扉,到嘴边的柏承没喊出口,他先出声,“不调查。”
李秘书不明就里,“您不奇怪吗。”
许柏承放下遮在额头的手,“我清楚是谁。胁迫程世洵服从自己和整垮华腾收购兰大的是同一个人。”
李秘书愕然,“谁这样神通广大,能在您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许柏承阖着眼睑发笑,又睁开,他似是感到有趣,又似是惊讶,“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他自己否认,“是学会报复咬人的小崽子。”
李秘书还要问什么,许柏承忽然越过他,看向进门的我,李秘书立马停止,转过身恭恭敬敬朝我鞠了一躬,“林小姐,您回来了。”
我微微颔首,“李秘书,辛苦了。”我说罢询问许柏承,“柏承,有急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