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1 / 1)

我说:保姆在家,不方便。

尹正梧迅速发来新短讯,“时日紧迫,得过且过。”

我默念这八个字,想象着尹正梧教导江闻的场面,莫名没忍住,喷笑出来。

我编辑了两行字:警告他时刻铭记,他是崇文的沧海遗珠,是被抛弃的幼子,父子兄弟家仇家恨,要依循常理。

尹正梧回:我明白。

我删掉了来往的短信记录,又调出SIM2卡,联络阿季。

他也很快接通,“林小姐。”

我捂住嘴,压低声,“你有事。”

“沈怀南与朱秘书又见面了。”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什么时辰。”

“昨晚九点,在海檀公寓附近的咖啡厅。”

我涂抹着水乳,“多久。”

“二十分钟就分开了。”

我说,“知道了。”

我终止通话的瞬间,保姆匆匆闯入卧房,她焦急说,“夫人,许董的车在院子里了。”

我粗略描摹完眉形,起身迎接,许崇文风尘仆仆走上楼梯,他停在廊檐下,我不着痕迹扫视他身后,只有助理随行,并未见到同去青城的许柏承。

我春风满面,无懈可击维持着妻子的端庄和关心,“崇文,舟车劳顿,你辛苦了。”

他一言不发,率先迈入书房,助理止步在门槛外,我独自跟他进去,他脱了西服没有像往常交到我手上,而是避开我,直接挂在衣架。

他整个人非常的冷淡,坐下后注视着我,“你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我也注视着他,“崇文,家里一切都好,我约了邹太太美容,约了杜太太打牌,给孟太太选购贺礼祝寿,圈子里的应酬,我安排得很妥帖。”

我的所问非所答没能击溃许崇文兴师问罪的决心,他一字一顿,“林姝,你胆子越发大了。”

我深知梅尔的此番变动瞒不住他,他提前结束了青城的公务,与沈怀南进驻董事局有莫大缘故。崇恩平是他的心腹,朱虹也打着自己人的幌子在讨好许崇文,他们必定会第一时间上报来邀功。至于许柏承这一方的党羽,大概也蠢蠢欲动,眼见自己辅佐的正主儿尚且两手空空,我却拉拢外人蚕食股份,也必定心急如焚要求许柏承力挽狂澜,铲除我这位心术不正的后母的钉子,空降的沈怀南就是我的钉子,钉在梅尔至关重要的领导层,他们坚信我的目标是一点点架空许柏承,迷惑许崇文赠予我所有的股份,然后独揽大权。

他们的坚信不假,又委实和我的计划有出入。我的目标从不是男人群雄逐鹿的权力,是女人望眼欲穿的情意。

我早做了准备,今日是许崇文的诘责,明日要面对更棘手的许柏承的诘难。

我赶在许崇文发怒之前,堵住他的嘴,“崇文,我有一桩喜讯告知你。”

他阴晴不定,“是吗?你说来听听。”

我走到办公桌,拾起座机,将内线换成外线,拨通一串号码,我对那头接听的男人说,“你来景河公馆。”

男人说,“好。”

我挂断电话,不紧不慢舀了一勺茶叶,添在陶瓷杯里,用饮水机的热水沏开,搁在许崇文的手边,“喝一盏茶吧,今天是你高兴的日子。”

许崇文没理会那杯茶,他面无表情端详我,“什么高兴的日子。”

我同他对视,“你最期望什么呢。”

他瞳孔微不可察的一缩。

我说,“崇文,我迫不及待在你出差期间洗牌,绝非为自己考虑,我是你的妻子,你的财力足以保障我衣食无忧,我何苦自己费力谋夺什么,破坏我们夫妻之情。我仓促扶沈怀南上位,是牌局变天了,我万不得已改策略,相邻的牌手和对弈的牌手开始更迭,不是昔日的阵营了。”

我言尽于此,再不多言,许崇文接连喝了两盏茶,我观察到他执杯的手在颤抖,他不敢问,不敢问我口中他会高兴的喜讯究竟是什么。他隐约有预感,又畏惧揭开谜底,他祈盼,又恐慌。三十年的分离,他早已不记得孩子的样貌,连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的样貌都模糊。即使他无数次在街头巷尾擦肩而过,即使他分明有片刻定格在素未谋面的骨血身上,他不认得,那种深深地不可修复的无力感。

死寂的书房在漫长等待中鸦雀无声,灌入的微风在无声世界里几乎清晰可闻,半小时后,保姆在楼下喊,“夫人,有一位男士找您。”

原本陷在椅背闭目养神的许崇文,顷刻坐直身。

我应声,“青姐,你带他上来。”

保姆引领江闻进入书房,她嗅到气氛的微妙,半分没停留,蹑手蹑脚退下,还关上了门。江闻不露声色看了我一眼,我转过身,面不改色介绍,“崇文,你心心念念的人,我找到了。江闻,那是你父亲,许崇文先生。你在报纸上见过,对吗?”

江闻的视线移向许崇文。

后者像被按了静止符,任由他生疏又复杂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徘徊。

商人的特点擅于收敛情绪,在不适宜的场合收敛锋芒,在适宜的场合大出风头,纵然许崇文万分期待这一幕,期待了三十年,当这一幕真切上演时,他又比任何人都冷静。

他在桌后岿然不动,带一丝怀疑,一丝考究,打量面前的男子。

刺眼的阳光笼罩住江闻,他像一尊雕塑,眉目的十之二三像极了许崇文的深沉。

我叮嘱了尹正梧,培训江闻的神态、举止、说话的抑扬顿挫,仿着许崇文的翻版教习,硬件软件齐上阵,最容易激发一个古稀之年的男人对自己青春时代的缅怀和熟悉,这种熟悉会事半功倍。

尹正梧办事得力我一早清楚,可江闻短短的三日焕然一新,属实超出我的预期。

货好,我底气也足,“崇文,他是你小儿子。我在阑城边境寻访几百户人家,挖到他的下落。”

许崇文眯着眼,“边境。”

我镇定自若,“他幼时偷渡到东南亚,在东南亚的贫民窟待到五六岁,据说常有国内的保镖在东南亚的华人聚集区张贴启示,探寻他和他母亲的踪迹,他们惶恐不安,又偷渡回国内,辗转了几座城市,在阑城定居。”

我主动问江闻,“你多大了。”

他音色极低,“三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