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居高临下俯瞰海城,海城的街巷,人潮,霓虹与连绵的树,我隐约理解了许柏承的选择。
他喜欢看风景,尤其喜欢高处的风景,高处不胜寒,但高处也象征权力,登上高处,做权力的主宰者,拥有千军万马,将自己的人生和前程都操控于手中,不必向他人卑躬屈膝,假以辞色,许柏承着迷的不是沿途的景象,是摄取权力的一场场战役,是他的高度。
他生来好胜嗜杀戮,许柏承从不是为情爱而堕落的男人。
情爱的深渊,淹没不了他的雄心和豪情。
我回过神,走到办公桌收拾着一会儿要用的文件,余光揭过单面的玻璃门,发现崇恩平在门口徘徊,我停下手头的活儿,侧目瞧着他,他站定敲了敲门,“林董事。”
我立即应声,“崇经理。”
他闻言推门而入,“董事和高层都到齐,在会议厅恭候您。”
我上下梭巡他,“有劳崇经理,崇经理处处妥帖,崇文器重你,是有道理的。”
他说,“我在履行自己的本职,林董事过奖了。”
我在试衣镜前系着领结,“我的股权书,你带了吗?”
他双手呈上,“带了。”
我接住浏览着,“有2%的浮额。”
崇恩平说,“是股价的上行。”
我很高兴,“才两月,梅尔的股市行情出乎我意料。”
“梅尔整体的股市,较许董住院跌破反弹,增幅是130%。”
我在发际线处喷了发蜡定住波浪的弧度,从镜子里问崇恩平,“漂亮吗?”
他一愣,“什么。”
我重复,“我,发型,漂亮吗?”
他垂眸,“林董事自然美丽。”
我指了指他,“你,不诚实。敷衍我。”
他否认,“林董事的姿色,何必欺骗您,男人欺骗女人,是女人的条件不尽如人意,撒谎在某种情境里,是双方保留颜面的交际法则。”
我若有所思,“崇经理熟知情场啊。有对象吗?”
“您曾经问过我,还没有。”
我很惋惜的腔调,“我介绍一个姑娘,你感兴趣吗?”
他冷冷淡淡的,以行动表明不感兴趣。
我笑了,“崇经理的一腔热忱,都挥洒在建设梅尔更美好的明天了。”
他也逗笑了,“林董事幽默。”
我拉门迈出办公室,崇恩平尾随我来到会议厅,我告知他外面等,他显然打算一并参与,“林董事,您没有秘书和助理,我可以暂代,做会议记录。”
我神情高深莫测,没给崇恩平耍心眼的机会,“秘书助理记录文案是分内之事,崇经理贵为中层管理者,你暂代下级的工作不合适。董事局大会,崇经理无股权,与会没资格,我不方便为你一人破例。你歇息吧,我知晓崇经理的顾虑,梅尔的老板娘我当得春风得意,难免恃宠生骄,违背了崇文的规划,崇经理寸步不离是想要监督我,束缚我。我承诺,会议内容只做投票,实施会等崇文首肯再开展,我绝不擅专。”
我说到这份儿上,崇恩平也只好退让,“林董事玩笑,您家的买卖,您败光也无所谓,我打工仔罢了,您有指示,我遵从。我在办公室,有事叫我。”
我莞尔,“多谢崇经理体谅了。”
崇恩平走进隔壁的休息间,我也走进会议室,熙熙攘攘的场内瞬间安静,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我。
我目不斜视,在他们的瞩目下坐在许崇文的位置,会议桌的正中央。我是有自己位置的,和程世洵相对,在两列的首位,不管许崇文出席与否,各司其职是大企业的规矩,因此我鸠占鹊巢后,股东们都暗自皱眉,可无人敢发声。
我端起预备好的茶水,不紧不慢的嗅着香味,“今天的董事会,我要宣布一件事。诸位有异议,或是认同,或是反对,大可直言不讳,我讨厌虚与委蛇。崇文在青城出差,是关乎梅尔进军房产项目,众所周知,房地产领域是梅尔最薄弱的环节,梅尔建立至今三十余年,有过数次房产项目的擦边球,在立项时出于种种缘故流产。宋氏却凭借房产发家,是海城境内寥寥无几能抗衡梅尔的企业之一,房地产的关键性不言而喻。梅尔接下来将面临跨界,你们也清楚,商业奶酪统共三尺,多少年扩展一尺,可每分每秒都万人瓜分,老牌企业很排外,梅尔是船舶业老大,也排挤后起之秀,受利益和地位的驱使,我们的敌人最多。我们要做房产业新人,又自带光环出场,动了前辈的奶酪,官司也必然源源不断。基于此,我有义务向董事局推荐一位战绩斐然的律师,未雨绸缪。”
我比划手势,“你们面前的档案薄,是我推荐的律师简介。我想他的大名,董事局人人皆有耳闻。”
腆着啤酒肚的股东念出档案的名字,“沈怀南。”
旁边的男人问,“盛文律师所的沈怀南吗?”
啤酒肚说,“是盛文的沈怀南。”
男人诧异,“他不是宋氏的特聘法务顾问吗?”
啤酒肚也无言以对,他们在一阵议论后,不约而同盯着我。
我扣住茶盖,再打开,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寂静的会议室是此起彼伏的瓷器碰撞声,“沈怀南,三十二岁,盛文律师所老板,从业以来,经手三百七十二起案件,豪门离婚案一百七十二起,胜诉率91.7.%,商业纠纷案一百九十八起,胜诉率97.8%,死刑犯辩护案两起,死刑案件是必死无疑的重大纵火案件,在沈怀南巧舌如簧的有罪辩护下,二审全部从死刑改判有期徒刑15年。胜诉率100%,堪称奇迹。”
人群内有唏嘘声传出。
同样有质疑声,“林董事,沈怀南身为宋铂章的法务顾问,他能抽身再尽忠梅尔吗?好仆不侍二主,他不仅是海城的头牌律师,更是国内业务能力公认的顶级律师,外省慕名前来也不计其数,我断定他是冲着梅尔高价的分红而来,真正在业务上分身乏术,他虽然有名,法庭上的成绩也赫赫,可梅尔不养闲人。”
我阴恻恻看向他,“2%的股份,从我的名下划出,于你们无损害,你口口声声断定,沈怀南加入梅尔不会有作为,是你的主观臆断,事实上,我们谁也断定不了明日的灾难会否用到他。”
第五顺位的董事直接切入正题,“林董事,我抗议。”
我看着他,“抗议什么。”
他起立,“梅尔是许董事长和程副董的心血,是他们二人并肩作战,打下的江山,许董事长不在场,您贸然要引进股东,我很难不认定,您有自私自利的企图。”
我当真思考着他的指控,“是吗?”
他冷笑,“不是吗?”
我神色耐人寻味,“您的分析头头是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