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多谢尹先生。”便一前两后迈出包厢。
我吐着烟雾,“劲儿小,你不过瘾吧?”
江闻脾气很随和,“都能抽,我不挑剔牌子和劲头。”
我继续深入,“适应力很强,适应环境呢?”
他平静夹着烟,“您安排在需要我适应的环境里,试一试我就清楚了。”
我越来越满意他,言谈举止不像市井中人,像个大门大户的公子,我示意他坐,弧圆形的沙发一头一尾,我在头,江闻在尾,服务员端上一盏三层大果盘,顶层是杯装的慕斯蛋糕,二层是时令水果,三层是反季的,我爱吃反季的,比应季的甜沙,我本能拿叉子去叉底层的桃肉,余光扫到江闻注视着我叉子的去处,我中途一转,又去二层叉葡萄了。
雇人演戏欺诈自己的丈夫,这样尴尬的闹剧注定江闻不可能晋级成我的心腹,没有一个主人希望手下窥知自己不堪的面目。可行事的棋局上,我又不得不把江闻划归为自己的心腹阵营,竭尽所能的少暴露自己的喜好,多留一手私密是未雨绸缪。许柏承也没料到,他用金钱、感情和习惯培养的林姝,有朝一日会卡在他的对立面,我又凭什么相信我仅仅用金钱招安的人不会生出花花肠子反噬出卖我。
“明人不说暗话,江闻,我很看好你,也打算带你回海城,效忠于我。”我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你忠诚,我不亏待你,你全家都有指望依靠你飞黄腾达。我的原则是,你要认定我是你唯一的主子,我的对家,我的朋友,甚至我的爱人,他们收买你,你要不为所动,他们与我的关系不是你摇摆不定的理由。我会给你崭新的身份,你在我所设定的身份里,去履行我命令你的事。”
他问,“什么身份。”
我笑容高深莫测,“你感慨过自己的原生家庭吗?”
江闻一言不发。
我环顾四周,“在酒吧打工,依附郑一安身立命,卖你的血汗赚口粮,日子不好过吧。如果你出身贵胄,门楣显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既不必卑躬屈膝,还吃香喝辣,看众人俯首称臣,生活是你做梦都梦不出的尊贵奢华。”
他又从口袋里掏自己的烟盒,续了一支,“您想表达什么。”
我盯着他丢在烟灰缸里的烟头,“能改变自己的原生,你要握住吗?”
他嘬着烟,“怎么改变。”
我前倾,与他平视,一字一顿说,“做梅尔董事长遗落民间的私生子,认祖归宗,膝下承欢,和他的长子斗法。我会是你的后盾,指点迷津编写剧本,扶持你在梅尔占据一席之地,你将享有实质的股权,话语权,享有名流政客交际圈的风光。”
江闻震撼了,我能想象他会震撼,换做任何人,比他的反应还大,“夫人。”
我嗑了嗑烟灰儿,“喊我林小姐。我丈夫的长子,就称呼我林小姐。”
江闻听尹正梧喊我夫人,也跟着入乡随俗,我纠正他的称谓,他也听话重复了一遍,“林小姐。”
我说,“你有什么问题?”
他艰难发问,“你安排我诈骗您丈夫吗?”
“诈骗的定义,江先生,您理解吗?”我左手衔烟,右手端起酒杯,喝一口酒,抽一口烟,“甲方诈骗乙方,在乙方不知情的前提下,造成财务和名誉的损失,包括不限于骗婚、骗遗产、骗财产、骗色。我丈夫是乙方,我也是乙方,乙方是有知情者的,东窗事发我为江先生作证,你可以无罪,何况东窗事发的概率微乎其微。”
江闻倒了只手拿烟,“微乎其微,不代表没可能。”
我转悠着玫红色的高跟鞋尖,似笑非笑睥睨他,“高风险高回报,天塌了我顶着,我是制造局面的幕后者,你至多算从犯。我丈夫许崇文,一辈子精明强势,在波及全球的经济危机中全身而退,海城的商业版图,数十年扩充崛起,唯独他是屹立不倒。对手战败了一拨又一拨,他在金字塔顶端稳如泰山。此等厉害角色,认错儿子,他能声张吗?无疑是家族的丑闻,他只会宣称江先生你病故,给你一笔封口费,送你远走高飞,你亏吗?”我使了个眼色,尹正梧弯腰,也帮我续了一根烟,“哪怕是一场戏,戏的长或短,戏的精彩程度,取决于你,能捞到多少好处,江先生初来乍到见了世面,搜刮些小小的皮毛满足私欲是情理之中,只要你的数额不触及我底线,我绝不干预你。中途投胎在许家恣意一把,江先生,你也三生有幸了。”我拇指在杯口敲了敲,趁热打铁逼问,“你确定拒绝一桩美事吗?”
江闻迟疑着,“我是平民百姓,斗不赢你们非富即贵的人物,海城首富的势力我有耳闻,他是当地经济支柱产业的大亨,如林小姐所言,他顾忌颜面饶恕我,他的长子呢?我诈骗他父亲,他碾死我像碾死一只蚂蚁。”
敲击器皿的震动感揭过单薄的皮肤,传到我的神经线和筋骨,我感到触电般的麻木和战栗,冲击着我的血液和脉搏。
“这很简单,你投靠我旗下,我在梅尔集团里有高级职务,我力保你,谁也碾不死你,说来”我笑了笑,“崇文的长子是我的继子。我有这层屏障制约他,你投奔我,不失为明智。”
我晃着杯底,余下的半杯酒荡漾出漂亮的漩涡,“江先生,你知晓古往今来,攀龙附凤之人的真正企图吗?”
他双眼赤红,望向我。
“是人脉。许家是平台,是通往名利场的桥梁,你搭上许家,能摄取的资源,利益,和机遇,是你身为百姓可遇不可求的。我明白告诉你,只在梅尔做一个部门经理,一旦赢得许崇文的器重,能少奋斗一百年。成为他沧海遗珠被寻回的小儿子,就算他暂时不给予你名分,他的疼爱,他的偏袒,足以打开你新世界之门。”
江闻手紧紧地抓着杯子,他在挣扎,自我挣扎。
为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而挣扎。
我阖目养神。
好半晌,江闻说,“我不喜欢画饼充饥的生意,林小姐,您先垫付我酬劳,我急用。”
“你开个数字。”
他咬咬牙,“二十万。”
我轻笑。
他眉头一蹙,“多吗。”
我睁开眼,“多?”
尹正梧附和说,“江闻,我们夫人不缺钱,不妨露个底,我们董事长和夫人的财力都贡献在市里,不夸张讲,能填平一线城市一季度的财政赤字。”
江闻眉头更紧,“林小姐有钱到这等地步,为什么要联合陌生人算计您的丈夫,您能得到什么,是许董事长在防范您吗?”
“我再重申,我们夫妻和谐,我手持梅尔15%的股份,算得上大权在握。”
江闻如实说,“那我更不懂了。”
我面色冷淡,“你没必要懂。”
他深吸气,“能否给我两天考虑,林小姐。”
我把半截没抽完的烟搁在烟灰缸边缘,“自然,相比你干脆答应,我最讨厌你临阵反悔,考虑周全,我们合作也愉快。”
他说,“我会尽快给您回复。”
我看向尹正梧,“你们联络。”
我起身走出包房,尹正梧和江闻进行了简短的交涉后,他随行我离开九江。
酒吧里的气压太低,我犯困也反胃,我倦怏怏的吩咐尹正梧,“你开车。我打个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