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崇文解开捆在红木盒的花绳,“鑫城的哪家企业。”
“万科。”
许崇文脸上阴晴不定,“知名船厂的争夺战,南北半球涉猎海港贸易的国家应该是白热化,企业领导人也纷纷指望并购兰大后一步登天,带领自己的商业帝国走向更辉煌的时代,他们都罢手了,只剩国内的两所企业,可信吗。”
保姆从主卧出来,她望向我,我没动,她径直走到厨房沏了一壶茶,端到客厅,“许董,许先生,喝茶。”
许崇文慢条斯理翻转着盒子,“业内大亨舍弃兰大这块肉,一则它在垂死挣扎时期已经破釜沉舟,补破船的窟窿,补好补坏,不是取决于船体的质量,木工的手艺,是取决于之后海浪撞击它,它能否承受得住。国际生意,它的风险极高,它的缺口几乎是无底洞。二则兰大在澳洲衰败的,这是警示,澳洲的海贸市场在走下坡路,被它自己的海外取代了,你大可收购东南亚的船厂。”
许柏承从烟盒内抽出一根烟,他给许崇文,后者没接,他便自己焚上,“父亲,澳洲的海上贸易绝非衰败,是僵局。我觉得可信。不是其他公司自愿放弃,是不得不放弃。”
许崇文冷眼看着他,“为何放弃。”
许柏承叼着烟,他打开壶盖,晾着煮沸的热茶,“缺钱。”
许崇文不露声色问,“你不缺吗?”
许柏承喷出一团烟雾,“我还可以。”
我不禁蹙眉。
他为什么向许崇文亮明自己一直隐秘的底牌呢。尽管我也不晓得,许柏承资产的详细数字,但我预感是非常庞大的数额,不会超过许崇文,也比他一辈的二代多出数倍不止。许柏承有头脑,钱生钱,像滚雪球,十年滚了几丈宽,他同辈的公子哥靠老子施舍,分割,早被他的融资能力碾压。
不过能打败五家财力雄厚的国外企业,许崇文明显也颇为震撼。
“你有多少备用资金,和万科竞逐最后的赢家。”
许柏承嗑了嗑半寸烟灰,“我打听过万科的投入成本,前期万科的金董事长筹集了十四个亿,填补兰大的负债,中期追加十八个亿,偿还欠租的地皮、原材料和税款。末期抄底价,大约三个亿能买下兰大的躯壳和商标,兰大的高层已将多余的员工解雇,遣散费也清缴,这方面无需负担。兰大和瑞士银行旗下的商业保险公司有涉及经济危机险的赔偿合作,兰大在海外的违约款、对下家延误供货的损失款,由保险公司理赔。并购兰大船厂的实际所需在四十亿上下浮动。”
许崇文眯着眼,喜怒不辨,继续和稀罕玩意儿较劲。
倒是我惊愕住。
许柏承能拿出四十亿的款项收购企业,他所能拿出的数目还只是流动金,动用这笔钱他的一切运转毫无破坏,意味着他还有一笔数目更大的钱来支撑运转,他在梅尔任职总经理,没有股东分红,只固定的年薪和提成,许崇文为切断他的野心,年薪定价极低,他位于蒲城的生意,效益和净利润许崇文是有数的,两地相加再滚上一个十年,即便许柏承经商的能耐卓绝,也滚不到现有的资产。
许柏承明知许崇文会怀疑他另有一条线,并顺藤摸瓜探测他的线,探测他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虚实,却还不打自招把自己曝光,我委实猜不透许柏承的意图。
许崇文问,“并购后的益处是什么。”
许柏承放下散漫翘起的右腿,坐姿端正说,“成功在澳洲和夏威夷占据一席之地,扩展海外生意。父亲,我们与荣辉的矛盾起源是欧洲的一单合约,如果在海外有实体,在国内有跨国的商标做我们的附加值,没有人能成为我们的对手,梅尔在重工业领地的意义不可同日而语。”
许崇文反问,“那弊端呢,你有分析吗?”
许柏承斩钉截铁,“没有弊端。钱的问题,我不劳烦父亲操心。”
许崇文打量着他,“你倒自信。”
我装作刚睡醒,朝许崇文走过去,在他身旁落座,“青姐说楼下热闹,我还琢磨崇文爱清静,家里能热闹什么,她真没骗我。”
他们父子十分默契选择了终止对话,许崇文比划着一副老花镜,全神贯注查验着砚台底座的年代和标注,“柏承,花了你不少的积蓄吧。”
许柏承又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沓宣纸,“能入父亲的眼,也算没白费。”
我斟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他们唾手可得的茶几,我凑近砚台,东看看西看看,不以为然嘟囔,“不就是研磨的吗。都快没市场了,还不少积蓄,柏承的积蓄才三瓜俩枣的那点钱啊?”
许柏承笑着说,“怎么,林小姐嫁给父亲一年,没学到父亲墨宝的精髓吗?”
许崇文也大笑,“你啊,张嘴就露怯,何止三瓜俩枣,这块砚台是徽墨中的极品,歙砚。而柏承买来的歙砚,是同类砚台的魁首,这一沓纸,徽州的澄心堂纸,十篓纸浆糊半张,寻常宣纸一篓纸浆糊三张,两样能买下海城的几套房子。徽州的市面绝迹了,只特供国手,而国手多数买来珍藏,能达到歙砚中的魁首是传世之宝,不夸张说,国内唯此一方了。”
我很是惊讶,“这么值钱啊。”我伸手要偷,许崇文察觉我的小伎俩,他一躲,我堪堪擦着砚台的边缘失了手。
“你要如何?”
我讨好着他,“崇文,你写字作画那么精通,我也眼馋。”
他盖住砚台的包装盒,一脸识破我雕虫小技的笑意,“然后呢。”
我搓了搓手,“你教我啊。”
许柏承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林小姐想学吗。”
我欢喜点头。
他漫不经心吹着水面荡漾开来的茶叶,“您拜父亲为师,不消三年,就跻身国手的行列。”
我眼冒星星,“崇文,你好厉害啊。我要拜你为师。”我大言不惭向他索要,“我缺一方砚台,缺一摞纸,缺顶尖的毛笔。”
“你缺脸皮。”许崇文四字一出,许柏承笑出声,我沉下脸,梗着脖子骂,“无聊,阴险,你们男人真自私。”
我赌气起身,去厨房给保姆打下手,临了还踹了许崇文一脚,他瞧着自己裤腿的褶皱,“属驴的。”
我呸他,“属虎。”
我脑子随即轰隆,闪过一幅画面。
在广寒宫的舞池,沈怀南跳着恰恰舞,是独特的男人的风韵,他说,“许太太属牛。”
我反驳他,“我属虎。”
他说,“属什么虎,我对牛弹琴。”
我有些恍惚。
保姆这时在厨房里唤我,“夫人,您榨豆浆吧。”
我回过神,从许崇文的身上收回视线,“好。”
这顿早餐因许柏承到来显得尤为其乐融融,他们父子俩谈论着公司的事务,我大多是不懂的,我虽然担任股东,也无非是许崇文养在梅尔的棋子,用来制约他要制约的人,我仅仅能接触的局限于内部系统,正儿八经的谈客户,拿单子,不是我参与的内容。因此他们高谈阔论的过程我极少搭腔,只安分守己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