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自己在我唇间的指头,“许太太担心什么,海城的妖精,不都是许太太的手下败将吗。”
我说,“崇文着迷,不代表所有男人都为我而着迷。这么多年,我迷住柏承了吗。”
“迷住的衡量标准有所差异。有些男人被女人迷住甘心妻离子散,卑躬屈膝,有些男人被女人迷住,肯为她花钱,只为她而脱裤子,为她一颦一笑上心,忍受她的妒忌和诡计,女人就该知足了。男人的本质,男人的格局,导致他对女人的迷恋是参差不齐的。况且”他颇有深意拉长尾音,堂而皇之戏弄我,“许太太能迷住许家父子,某种可能,世间十之八九的男人,都无法抗拒许太太的魅力,你何必耿耿于怀于软硬不吃那个呢。”
我半卧桌上,浑圆的臀部翘起,棉质长裙勾勒出玲珑婀娜的曲线,“沈律师又想暗示我,你是不为所动的十之一二。”我摩挲他鬓角黑短的发茬,“沈律师对我有好感吗。”
他笑意高深莫测,“有。”
“因为什么。”
“许太太百折不挠的精神,愈挫愈勇的脸皮,我很钦佩。”他视线下移,有隐隐的暗流在奔腾,“除了颧骨有痣,还胸有大痣。”
我本能捂住,勾引可不是这样勾引,他虽然摆明瞧不上我,可困住欲望的是局势因素,不是我本人入不得他青眼,他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我必须杜绝玩过火,牢固地掌控住上风,绝不能脑子一热,在这盘刚开始对弈的棋局中折损了自己身价。
“沈律师观察很细致。”
他不置可否,“多谢许太太的肯定。许太太品味也比多数贵妇要独特,贵妇只知奢侈,都穿在胚子上能闪闪发光高人一等的奢侈,却忽略了细节,许太太锁骨下两寸的部位纹着小粉花,二十六岁的年纪,很美好的年纪,稚气而不失风情。”
两寸。
沈怀南的眼神倒毒辣。
锁骨下两寸,是探入很私密的部位了。
我泰然自若整理好肩带,“沈律师的下流,开辟了荤而不腻的新大陆,很爽口。”
“许太太如此认同,请记得给盛文律师所五星好评。”
“没问题,我全力支持沈律师的门面。”我单手支住额角,摘下笔架上吊着的碳素笔,刷刷三行字,倒扣反置在办公桌,“上联包公在世,下联赛过华佗,横批,一级珍贵人种。“
沈怀南要翻开,我按住,“八星好评。”
他眯眼,“包公和华佗,和我有关系吗?”
我言之凿凿,神色也正义凛然,“正因关系不大,才显得沈律师的博学多才,样样精通啊。其实关系也大,沈律师倘若生在包公的朝代,他铡陈世美,你保陈世美,他是清廉决断,怜悯秦香莲与一双儿女被丈夫抛弃,沈律师是见钱眼开,陈世美权势滔天,你就效忠他,什么狗屁的天道善恶,名利双收才正理。华佗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沈律师翻云覆雨颠倒黑白,他们救平民,你救名流显贵,这二位都攻无不克,只因没遇到沈律师的三寸不烂之舌,不然他们必输无疑。”
我讥讽他,沈怀南眼皮眯得更紧,“然后呢。”
我拍手笑,“然后沈律师就享誉历史了,清末李莲英,秦国赵高,东汉张让,当代沈怀南。四大奸臣,权倾朝野啊。”
他坠进我纯粹无害的瞳仁,瞳仁里水汪汪的,乌亮动人,“四大奸臣吗。许太太有学问,我就没常识吗?这几人是太监。”
我谦虚得很,一霎就改口,“是四大太监,万古流芳啊。原来时势造英雄是对的,沈律师如今在海城名望不小,可还是埋没了。”
“万古流芳吗,四大太监是遗臭万年。”
我指着他,“沈律师!你承认了!”
他问,“承认什么。”
“你亲口说,算上你四大太监。”
他一怔,脸色有些难看。
我大笑,“沈大总管,沈公公啊,防不胜防啊。你忘了你委托物业抓我的事了?”
沈怀南闷声不语。
我蠕动着,挨向他,“锦旗我明天就裱上,裱一套,分上下帧的,纯金框子,一号的隶书,大字体。”
他喉结一起一落,“许太太敢裱,我就敢挂。”
我把碳素笔插回笔架上,“一言为定。”
我刚才写字的动作幅度大了点,颅顶的长发顺滑而下,沈怀南试图撩开飘浮在我睫毛的青丝,只差毫厘便触及时,他又下意识停住。
停住半空,不进不退。
他说,“许太太,我不是清心寡欲的太监。相反,我勇不可当。”
我绽开浅笑,像春风拂面的桃花,“口说无凭。”
他正正式式得打量我,“有理有据,身板娇弱的许太太未必受得了。”
我目光流连在他指尖,“男人嘴硬,要不是不行,要不是惊慌。沈律师,你慌什么。”
他无动于衷,“我慌了吗。”
我攥住他手,温热的,没有茧子,没有粗砾,适度的干燥,适度的潮湿的手,抵向他自己的心脏,“你没慌吗。”
他感受着心跳,我从他手背传输的震动中也感受着他的心跳。
噗通,噗通。
强健而有力量。
也紊乱。
像什么都错。
他噙笑,在他眼底的笑纹里,我窥伺出不寻常的东西。
有什么在慢慢的滋生,又慢慢的覆灭。
沈怀南说,“我经常心律不齐。”
我言简意赅,“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