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1 / 1)

“傅彪也去?”

“他不去,主流的筵席,不给他请柬,主办方怕得罪了他,给了他请柬,他自己也识趣。”

我将膏体旋回壳子里,“傅彪真讨厌。”

许崇文拉开衣柜,取出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他撂在木桌,“你换上。”他背对着我,“海城有一部分商贾到场,有一些你认得,有一些你不认得,你只管跟着我。交际场的敷衍客套你信手拈来,我很放心。”

我上前拆开,凝视着许崇文准备的红裙,是新款的酒会礼服,红得灼烈,却不刺目,像花期晚时盛开的玫瑰,浓郁的锈红调。

我脱下长裙,试了试礼服尺寸,十分合身,我瞧着许崇文后脑勺,他刚染了发,发茬黑亮服帖,许崇文虽然快七十岁了,头发却浓密,许柏承的发量也厚重,血缘基因这东西,一脉相承是奇妙,“你早知有酒席吗?不提前支会我。喏”我抠着颧骨的痘痘抱怨他,“这两日甜食吃得多,肤质都差劲,你早些支会我要出席场面,我就戒掉了,这颗痘又红又大,粉扑都盖不住。”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停止,许崇文才转过身,他走近两步,余光扫过被我夸大其词的小痘痘,“芝麻粒大,他们还趴上去看吗。你啊,馋嘴的毛病戒不掉,我提前一年支会你,你照样不改。”

我嘟囔着抻平礼服的下摆,“你骂我,能长命百岁吗。”

许崇文替我整理反转的肩带,“能让你长记性。”

我拉住他袖子,“我不在乎长不长记性,你能长命百岁,许家就长盛不衰,我这个许夫人也能富贵无忧,这是我在乎的。”

他看着我,“倘若是柏承继承,许家说不准更昌盛。”

我面不改色,“名义上柏承是我继子,你是我丈夫,妻子指望丈夫是明智的,指望阴晴不定,心术莫测的继子,是不明智的。丈夫不善待妻子,会遭舆论的谴责,声誉尽失。你一则真心怜悯我,二则受制于众目睽睽,我依赖你的爱护,是最安稳的。”

许崇文笑着说,“不沉溺于儿女情长了吗。”

“你教导我,诱惑男人主动来征服我,诱惑男人对自己欲罢不能,比无底线的服从于男人,摆出离不开男人的姿态,更能被男人高看,被男人珍惜。”

他将我脸颊的碎发抿到耳背,“轻而易举收入囊中的猎物,必然不敌费尽心思俘虏的猎物令猎手上心。对普通男人会适得其反,助长他得到后加倍糟蹋你发泄的气焰,因为普通男人的格局狭隘,眼界低劣。对高层次的男人,狩猎法则是永恒的两性真谛,狩猎的过程越有意思,越保你无虞。”

我笑了笑,“崇文,我都记住了。”

黄昏五点钟我们抵达白鹤楼,车泊在酒楼的门外,我挽着许崇文从车厢下来,走进金碧辉煌的宴厅,白鹤楼和海城的万山酒楼齐名,堪称省内最顶级的皇家御宴,在此设宴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装潢也分为奢华。许崇文在这群商贾中资历最高,身价也最丰厚,故而众多宾客便朝他扑来巴结奉承,我应付了一通,笑得脸发僵,等到他同又一拨赶来的宾客闲谈的工夫,我偷溜到餐品区品尝着牛排和糕点,顺便观望宴厅内的布局陈设,我吃得兴致正浓,忽然门口响起嘈杂的动静,我注意力一霎被吸引,聚集在尽头的宾客无论身份多么贵重,无论是男是女,纷纷朝两侧避让,挪出一条空道,这副阵仗我瞬间涌出不详的预感,立马踮起脚跟张望,在一队浩浩荡荡的保镖簇拥下,宋世忱从正门的红毯上走来,他身上的明黄色西装在灯火通明的大堂内熠熠生辉,形容不出的姿容绝伦,风华逼人。

他头顶是长明灯。

四周觥筹更迭,衣香鬓影。

他是他,景是景。

恍若同一纬度里,湖底的一轮月,桥头的一帘风。

风马牛不相及,又多情辉映。

长明灯,长明不灭。

俗世中,弱水波涌。

长明只一盏,耀浮屠万物。

若水三千瓦,网不尽物欲横流。

宋世忱最俗气。

他是俗气的小人。

色,财,欲。他样样不落。

同女子也锱铢必报。

宋世忱最不俗气。

他分明荒唐无度,可他与人世的荒唐又格格不入。

他是不遮不掩的荒唐。

世人多虚与,要荒唐,又要立牌坊。

他不屑。

他眼底那一抹不屑,最活色生香。

宋世忱伫立在一束尤为明亮的光柱下,炽白的灯晃过他下巴,一寸半的宽,半寸的红肿,他皮肤勉强算白皙,一红一白相衬,非常引人注目。

有几名宾客端着酒围上他,“这不是宋董事长的公子吗?您来白鹤楼寻花问柳了?”众人哄堂大笑,宋世忱不疾不徐问,“白鹤楼也干这码子勾当了吗?我倒想见识。”

男人继续揶揄,“宋先生在欢场什么没玩过,您光临一家场子可不是图见识,您是行家来试用,给咱们打头阵了,您尝鲜的,我们再尝。”

宋世忱仍不骄不躁将所有的暗讽照单全收,“没想到姜总喜欢吃翻炒的剩菜。”

男人打量着他下巴,“哟,宋先生挂彩了?难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在蒲城最大的会所里相中了谁豢养的姑娘吗。”

众人肆无忌惮打趣,六分的调笑,四分的鄙夷,活脱脱是在嘲讽一个声色犬马的纵情公子哥,傻子也听出他们口吻的荒诞,换做是我,他们说得是真相如何,是传播流言蜚语又如何,我不翻脸就够讲究礼数了,把他们祖宗十八代拉出鞭尸他们也该受。可宋世忱出乎意料的维持着一脸笑意,没有丝毫的怒色,也没有丝毫不自然,仿佛他们谈论的根本不是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

宋世忱沉得住气,我上次便发觉了。他若非沉得住气,许柏承这么算计宋氏,他早也出手抵抗了,何至能在暗处窥伺好一阵,确定了来龙去脉,预估了好坏走势才决定行动,又步步为营设套接近我,好歹混得熟了才不唐突,他这番沉得住气的绸缪,倒使我想起运筹帷幄的沈怀南了。

时至今日,提起宋世忱,众人只知他一身的桃色艳闻,吃喝享乐快玩败了宋铂章的半壁江山,却无人知道他也具备肝胆之气。

他清清静静的目光一度与我交错而过,我盯着他,他无意陷进和我的目光缠斗中。

过了好半晌,才又定格在我脸上。

他眼尾噙笑,不淡不浓,漫不经心,我倏而一激灵,像中了他放出的暗箭。

我直奔许崇文,与此同时,宋世忱也迈开步子,走向许崇文。

“崇文。”我疾步走到在他身旁说,“去那边吧,酒会的主场阮达集团的副董在,你”

一道男人的声音蓦地从我背后冒出,“许伯父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