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我说,“鸟群在初秋就迁徙吗?”
宋世忱支着下颌,抵在窗舷的塑胶框上,“它们预测了今年会是寒冬。”
我惊奇,“它们的感知准确吗。”
“比我感知夫人最终会答应与我交易的准确度差点。”他停顿了半分钟,“另外。我让夫人看的不是鸟。是鱼。”
我仔细观望,江面是有鱼。
三三两两成群,巴掌大,在偌大海域是极小的鱼种,从浅水滩交替跃起,往常波光粼粼,煞是好看,现下烟雨阴霾交织,鱼鳞也失了光泽。
宋世忱意味深长说,“并非体积庞大的鱼在江海中才得以生存。战无不胜的海洋之王,从不是望去就夺人眼目的,它藏于淤泥和海藻,藏于肉
眼很难瞩目的角落,它有它的轨迹,它的征途。在蔚蓝的深海,历经几亿年,海底不缺少死尸,海面不缺少啸浪,就像世界不缺少战俘。看似要败
北,赌一把他会赢,输了是情理之中,万一赢了呢。赌注过他会赢的人,摄取到的利益,是不可估量的。”
我也同样意味深长,“宋先生赢了,对我有何好处呢。”
他偏头打量我,“许柏承赢了,夫人能获取什么。难道你的幕僚没有提点你,为利欲而活的狠角色一旦起了疑心,他大功告成后的头一桩事,
就是对知晓他过往、与他离心的旧人斩草除根。”
上一轮乘客在中午下船,大约天热,窗板放下大半遮阳,我欠身全部升起,江港瞬间更辽阔,“所以我要自己当赢家,自己做决定。”
潮汐涨退,游轮四角翻涌的浪头此消彼长,“强者有驾驭生杀掠夺的资格,弱者在千难万险中求生。恃强凌弱是一环又一环的演绎,自然丛林
野兽的凌弱,捕食,啖肉,茹毛饮血。鲜血淋漓的战役里,单打独斗的雌性物种从无赢家,现代文明中女性赢家,也仰赖数不胜数的雄性做她的垫
脚石。”
“蜘蛛啊。南美洲的雌性蜘蛛交配后会把公蜘蛛吃掉。它仰赖的是自己的生殖系统。”
“夫人闭嘴吧。”宋世忱又指远处,这回我没心情看,他臂弯绕过椅背,从后面屈肘钳住我的腮,迫使我看,我苦大仇深,“宋先生,男女授
受不亲。”
他禁锢住我的两枚大拇指指腹在皮肤上跳动着,“就亲了这么点地方,大惊小怪什么。新时代的女性装什么老古董。何况夫人私下玩得那么狂
野,明处又端着良家妇女的架子,做人真实些。”
我猛地甩头,甩掉了他,他又要钳我,我摆出甩巴掌的架势,“我自己看,你再碰我,我给你抽出腮红。”
我俯下身,扒在窗口,没好气问,“看什么。”
“那处的树冠上卧了一只野猴。”
我抻脖子瞧,“那是动物园,当然有猴了。”
他戏谑又挖苦,“和动物园不相干。是因为它红彤彤的屁股像你气急败坏时的样子。”
我目光从树林移到他的面孔,冷不丁蹦出俩字,“是吗。”
我起身,宋世忱笑容一收,“别闹。”他环顾四周,“蒲城也有认识你的。”
我正要脱鞋,船体突如其来的一阵颠簸,剧烈又迅猛,像漫过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导致激荡,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向下一沉,结结实实的骑在宋
世忱腿上。
他一言不发垂眸,看着我们摩擦的衣衫。
我马上站起,第二波颠簸又至,我再度失去平衡,又一沉,比上次力道更大,墩得我后臀尖都疼,宋世忱下视的眸子缓缓移动到和我平视。
我说,“船晃出乎意料。”
他说,“夫人不成体统。”
我蹭着他,一寸寸回到原位,默不作声看过道。
他发出一声笑,“原来夫人要搞这个。”
船飘飘忽忽靠岸,我拽着行李往舱门走,他倒是不着急,翘起二郎腿笑,“夫人,有空再来坐大腿啊。”
我抄起墨镜飞向他,“斯文败类。”
他敏捷一抓,气定神闲,“没打着。”
我又摸出纸包飞出去,他又一闪,仍旧扑空,疏通管制的船员在舱门处说,“请那两位乘客不要打闹。”
宋世忱本能一停。
紧接着我抛出的口红不偏不倚拍他下巴上。
他皱眉闷哼。
我见好就收,急忙转身,“借过,女士借过一下,谢谢。”我从船舷的梯子处下来,在4号出港口寻觅到许崇文的司机,他举着牌子,在人头
攒动的甲板上艰难挥舞着,我招呼他,“小孟!”
他循着叫声眺望,客流密集,一排排堆砌了成百上千,我并没耐着性子站队,而是抄近道,弯腰穿过两岸拦截的粗大铁索,我纤瘦,锁链与锁
链有一尺多的空隙,我一屏气便钻了过去,海港的安检员追着大喊,“喂!那位女士!请走正规通道!”
我拖着行李箱,和司机擦肩而过时,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啊,快跑!”
司机也只得跟我一起跑,我们坐进车里,他调转方向盘,急转弯驶上了国道,蒲城西港在后视镜中越缩越小时,那名安检员还未从人群内挤出。
许崇文此番在蒲城下榻一栋位于郊区的西式庄园,我们抵达庄园时,快十点钟了,天际黑沉沉的,连洋楼的砖瓦颜色都看不真切,我借着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