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1)

李秘书有条不紊汇报,“按照您的吩咐,我煽动各界的流言,将梅尔和宋氏双双送上舆论的漩涡。富江大厦的倒塌,股票行情咱们和操盘手打过招呼了,他们操作在相对稳健的走势范围内,跌得重了,便人为回涨,跌得轻了,宋铂章会起疑,便适当下落。影响是有的,但可控。许董无暇顾及,即使他追溯源头,您这出苦肉计,是您高瞻远瞩两相权重取其轻的妙计,梅尔早已舍弃房产业,从江山里剔除的领地纵然反噬了,又能危害咱们多少呢。从船舶业上玩苦肉计只怕请来华尔街的操盘手也无计可施了,许董会谅解的,兵不厌诈。”

许柏承摩挲着杯壁的描金纹路,他似笑非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父亲授意林姝要断我的后路,致使宋铂章和我反目,我便闹得轰轰烈烈,让梅尔和宋氏都置于水火,宋铂章受牵连,可他对梅尔陷于麻烦中是乐见其成的,我坦白是我所为,他会明白我的诚意。我父亲在反反复复的吉凶未卜中,也厌了,与其防不胜防,不如来日再从长计议,先圆了我的心思,太平度日。”

李秘书笑,“论起权谋之术和商海运筹帷幄的谋算,您是许董最杰出之作了。他平生也在权谋中浮沉,长江后浪推前浪,许董合该欣慰了。”

“是欣慰吗。”许柏承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他唇上沾着仿若墨汁的颜色,冲击着眼球。

李秘书答复,“必然欣慰,难道您一事无成,安逸败家,是许董的寄望吗。”

许柏承撂下杯子,“也对,世间安得双全法。”

我听到此处,没有再听,蹑手蹑脚下楼去客厅,我拎起墙根的喷壶,在窗前浇灌一株石榴花,石榴花开得娇艳明丽,在阳光下像铺满了一扇碎金,熠熠生辉又充满生机。

许柏承心如明镜,地皮闹剧的目的是为阻止宋铂章接纳他做女婿,只不过他错冤了许崇文是指挥的黑手,我是被指挥去实施的那个人。许柏承能估算出一副棋局十之八九的棋子动态并迅速应对,丝毫未伤及自身的利益,已经是商界中难得一遇的奇才了。假如沈怀南真的是幼子,这二人的战争将是一场浩劫,许柏承胜在阴邪的布局和逆向思维的破局,沈怀南胜在正统的布局和见招拆招的破局,各自有擅长,难分伯仲。

至于我,我苦熬到这一步机关算计,不论输赢,也为成全自己心底从未熄灭的野火,我的恨意,我渴求的挚爱之人的名分,困我一生没有温度只有牵制的婚姻牢笼,它们都是我的野火,野火起始于不甘,起始于失望。

李秘书和许柏承在书房谈论了半小时,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他在楼梯处看了一眼露台上浇花的我,“你醒了。不多睡会吗。”

我像什么没发生,什么没听闻一般,冲到他跟前扯领带,“我系的才行,你自己系的不合格,我要重系。”

他闷笑,“哪里不合格了。你系的不标准,想我被人笑话吗。”

我不依不饶,“就要独一无二,往后宋幼卿给你系,你不许接受,系了出门也必须解开。”

我拆了他系的,回忆着自己学得教程,变着花样系,系不好,规矩板正系,也不伦不类,不是歪歪扭扭,便是箍得太紧,二三十秒钟能做好的,我硬生生拖了五分钟,李秘书隐隐意识到我是故意为之,要把他耗走,他目不斜视先行下楼,他迈出防盗门时,我也堪堪系好。

我抱怨许柏承,“你怎么不叫我起床,我还要赶回景河公馆照顾许崇文的早餐。”

他语气好笑,“他出差芜城,要晚上回,没记住吗。”

我一霎如梦初醒,“我睡迷糊了。”

他讳莫如深蹙眉,“你有点心不在焉。”

我不露声色转移,“累着了。”

许柏承低头打量我,“累了吗。”

我和他昨晚犹如难以共生的仇敌,他要啖我的血浆,我要嚼他的骨骼,难分难舍,却不单是情意。

有他昭然若揭的怒意,呼之欲出的煞气。

有我百般崩溃的惆怅,无可自拔的较量。

我压他的煞气。

他灭我的较量。

我点头,“累,还疼。”

许柏承含笑,“强吗。”

我小声说,“强得很,怕未来的许太太承受不起。”

他笑着按住我臀部,将我按向他怀里,“你承受得起吗。”

我嘴唇挨着他耳畔,我还耿耿于怀昨夜,并不想挨着,可亲密无间的姿势让我不得不挨着,“都承受四五年了。”

他撩开我面颊粘连的发丝,“我滋养你,你还委屈了。”

我别开头,“受不起,我早就跑了。”

许柏承眼角生长着浅浅的纹,浅得不易察觉,偶尔溢出,满是浓郁的男人味,“你跑个试试。”

我不示弱,“你还不让跑了?”

他一脸高深莫测,“没有不让你跑,我会捉回你的。”

我一声不吭。

他吻我额头,“累就再补一觉,中午司机会送你的。”

我目送他背影,直到他彻底走完一段木梯,我唤他,“柏承。”

他一滞,转过身。

“你读过小仲马的茶花女吗。”

他沉默着。

“悲剧的爱情一定是后知后觉的。没有谁在最初就晓得它是悲剧。可茶花女晓得。多美好的相识,多豁出的孤勇,平民阶层沦陷在权贵的爱情里,是很冷漠的东西。”

许柏承目光沉寂凝望我。

“人人问她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什么是叛,什么是贞。无人问她为何在轨道上走得好好的,却无声无息得脱轨,又为何而绝望。男人不懂女人心,女人不懂男人心,是造物者的疏忽。自始至终没有疏忽就没有失落,疏忽生成,稍有不如意总会怨恨。造物者庇佑下的万物,觉得造物者强大,它不该疏忽,弱小的女人也觉得强大的男人不该为难。连强大的男人都身不由己,还指望什么。柏承,所有的身不由己,不过是不满足罢了,不过是争取的比拥有的重要而已。拥有新物更多,丢失旧物也更多。”

他无比平静,“林姝。爱情不只是你想象的模样。它有残缺,每个人体现在爱情上的残缺不相同,有些残缺是可逆的,有些是不可逆的。有些是能拯救的,有些是不能拯救的。”

“没嫁许崇文的林姝,不需要拯救。”

许柏承再未留下只言片语,从我的视线中离去。

我望着他的车驶出长街,又回房睡下,这一睡,睡到临近十二点,我在餐厅仓促吃了一点粥,便起身向外走,保姆拿着坤包追出,“林小姐,先生有交待,司机送您。”

我打发她,“我要买张记的椰子糕!”

她疑惑不解,“司机送您买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