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他食指压在我唇瓣,沈怀南的体温是热的,并非炙热,而是能化开一团冰溶蚀成水,但煮不熟一锅生牛奶,类似适可而止的热,仔细回味又带隐隐的凉,像春日的风和细雨,他一捻,虚虚实实得阖住我微启的唇。

我从他眼底窥探到戏弄,毫不轻佻的戏弄,是柔润的,在安全范围内的戏弄,但它不属于平日的沈怀南,属于广寒宫舞池里戴面具跳恰恰舞的他。

有风流之感。

又不风流。

可我才是甩鱼钩的渔翁。

我却被此时的他震慑住,整个人顷刻紧绷。

“许太太的兴趣无关我这个人,无关我皮相美丑,无关我的性格暴戾与懦弱,只干系我是谁,我能为你做什么。你替自己谋求多一重的保障。你很聪明,比大多数女人多一丝先知,你觉得亮明自己威胁我的底牌是一招情急之下的棋数,你威胁我的同时,也亮明了这招棋的漏洞,给了我逃脱你威胁的时间和空隙,你觉得我的手段早晚可以对症下药摆脱你的胁迫,兴许几天局面便焕然一新,我就抹掉那些对我不利的证据。就像你永远不能在和许柏承的博弈里占据上风,你也永远揣摩不了我的心思,你因我的三心二意和不受控制而不安,你想知彼知己,你想方设法另辟蹊径来捆住我,阻止我被别人策反的一天。”

我全身僵硬,窝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他笑着问,“想用风月牵制我吗。”

他衬衫是浓郁的香水味,覆盖了先前清清淡淡的薄荷香,他适合薄荷香,也适合浓香。

他适合一切能蛊惑女人、能揭开世道面纱的存在。

沈怀南猜中了一多半,我不仅防止他背叛我,尤其防止他算计我,踩着我来达成目的,这是思考了三天两夜我得出的最令我心惊胆战的后患。我越来越确信他是许家的沧海遗珠,本质上我和他是对立的,他和许柏承又是对立的,只不过对立的余地不同,沈怀南能接受与我暂时的共存,也许能接受长久的共存,他不接受与许柏承,乃至与许崇文的共存。

在所有眼睛看不着的背后,温润如玉的沈怀南藏着一股无形无态,不见硝烟的毒意。

他压住我,紧实滚烫的胸膛压在我绵软的胸口,谁从车外路过,乍一看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道不尽的暧昧和糜烂。

我望着他。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闪烁着迷惑人心的亮光。

是柔情的,柔情却能刺穿坚实的万物。

“许太太,你看我们亲密吗。”

他扼住我方才抚摸他下颌的右手,用引诱我的声音,引诱我迷惘,引诱我走向崖谷的声音,低沉的,磁性的,耐心的,充满了腐蚀魔力的声音,捱在我耳畔说,“许太太玩得起吗?”

他最近,近到我心跳都止息。

他眼神流连我的面颊,我的锁骨和锁骨以下的艳丽,有欲,有试探,有玩味,“我不喜欢精神上的风月,我喜欢实质的,一丝不挂的,缠得我越紧越好。”

沈怀南说着最坦白的话,可眼神太清澈。

世间千千万万的男人,他们的眼神有甘于平庸的迂腐,有向往富贵的贪婪,有披荆斩棘的坚定,有赤裸裸的欲望,对女人的,对权势的欲望。唯沈怀南,他是清澈的。像没有欲望。

可我知道,他有欲望,他的欲望伴随着仇恨,伴随着蛰伏,伴随着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企图。

但他的确清澈。

是红墙碧瓦,是未曾被污染的寂静的岛屿。

清澈得谁坠入了他的眼里,就会迷路。

世人说浑浊令人迷路。

浑浊是坦荡的迷宫。

在踏进之前,就清楚它的后果。

清澈是暗器。

是未卜的黑洞。

我猛然一抽,从他灼热的掌中抽回。

沈怀南闷笑,“就这点胆量,还来勾引我吗。”他又逼近我一寸,我一霎呼吸都不畅。

“敢吻吗。”

他将半张脸横在我眼前,我嘴唇只差零点零一厘米,便能触碰他,他的火候是掐得这般精妙。

他浑身上下都在此刻释放出浓烈的危险。

他双手扣在我腰间,逼我向前,又将脸转向正对我,他鼻尖都贴上我,“吻嘴?”

我脑子蓦地嗡嗡震荡,下意识一推,把沈怀南推回原位,我捂着心脏仓促跳下车,头也不回,飞快往十字路走去,把他彻底甩在后面。

026

接下来的几日我格外安分,对梅尔的事务一概不问,连周二的高层会议都借口身体不适推掉了,至于梅尔之外的差事,我更是两耳不闻,我力求将自己从即将到来的风波中择出,而且不沾一滴脏水得择出。

我扼住了郑培恩最脆弱的软肋,宋铂章一日不封堵许柏承进驻宋氏的大门,郑培恩便多一日提心吊胆,许柏承在宋氏的董事局谋得一席之地,与我的要求是背道而驰,我要求郑培恩不计后果阻拦许柏承,挑拨离间他们翁婿的关系,我不能得偿所愿,自不会善罢甘休。郑培恩畏惧丑事曝光,郑太太是出了名的悍妇,又倚仗娘家管制郑培恩的所作所为,碾死倒插门的丈夫易如反掌,郑培恩不愿坠下金字塔尖,他只得无所不用其极攻击许柏承,顺我的意。

想必他已经着手部署,三五天的光景就能初见端倪。

东窗事发后,许柏承一则怀疑许崇文耍诈,许崇文一贯打压他,他频繁靠拢梅尔的劲敌向宋铂章示好,后者若甘于称臣,向梅尔投降,许崇文对联姻也何乐不为,可宋铂章贪得无厌要分杯梅尔的羹,有逐步侵吞之意,而许崇文也正有此意,二虎相争自然又水火不容。许崇文顾忌许柏承从中搅起风浪,借宋氏摧垮暗算梅尔,报复的同时也如愿篡位,宋铂章驰骋商海,不是善类,被后生利用他绝不认命,但凡有一丝后手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以免给了宋氏可趁之机。因此我出马干预许柏承的大计,从长远看是替幼子保留了许家的安稳大业,许崇文即便晓得我有私心,且我主要为私心才出马,他也任由我,并冷落宋幼卿,博得我高兴。许柏承二则怀疑我,一个被情爱囚禁的女人,一个识破了自己自始至终是牺牲品的女人,我信仰的情人,我视为丈夫和终生依靠的男子,他的言而无信,他的戏耍,能毁灭我的圣洁,摧折我一念成魔。

能破坏许柏承千方百计营造的局面,他有理由相信我是幕后之手,他耗时四年调教我,献出我,倾注了自己三分之一的道行供我以练就阴谋诡计逢源之术,他无数次尝试,尝试我逢场作戏的技艺和欲盖弥彰的水平,尝试我的眼泪对男人的杀伤力,尝试我矢志不渝以他为天地为性命的一颗心。许柏承清楚他塑造的如同他影子的我,有足够的心机在暗处兴风作浪。

他牵制我,我有样学样牵制别人,我是他的傀儡,别人也是我的提线木偶。他用感情作软肋,我利用对方的软肋来威胁对方。归根究底,是我出师了,我的软肋是许柏承精心培养五年所得,我捕获别人的软肋要利落许多,直接对方捡现成的漏洞。

只不过,他的牵制图谋长久,图谋无尽无休的利。我的牵制图谋短暂而已。长久的软肋植入肺腑,生长成许柏承的毒箭,生长的过程像一座熔炉,他将我百炼成钢做武器,以情爱续命我,我以血肉滋养他。

为打消许柏承疑心我,我必须制造出安于交际从而无暇分身的证明,物证和人证二者必不可少,我瞄准了邹太太,适逢梅尔新一批的船舶投入生产,上一批销往沿江省市的货轮资金未回笼,梅尔面临账面短缺的状态,无法供给生产线的流动,邹太太的女婿是广发银行太子爷,广发银行行长是许崇文多年的合作商,梅尔自从2004年至今在广发贷款了二十亿,今年广发储蓄危机,梅尔从华发银行以贷养贷,补了广发七亿的窟窿,8月初广发吸纳了几家合资企业的贷款回流,得以喘息,眼下梅尔有三亿的缺口,我主动提出向广发借贷,由我出面和邹太太做交涉,解决梅尔的棘手现状,在董事局立一件大功,巩固自己的股东之位。

于是在外面的局势暗流涌动时,引起暗涌的我反而有条不紊周旋于和邹太太的应酬,每日的行程排布得密密麻麻,逛街美容,会所玩乐,硬生生缠了她一周。日日相约的缘故,邹太太也记不清我们何时起形影不离,我说几天她就默认是几天,许柏承的城府缜密,不仅能挖出郑培恩捣鬼,根据事态发酵还会做评估,哪天开始他稳操胜券的局面便急转直下,我出入皇宫酒店的摄像已销毁,我力图滴水不漏,皇宫酒店碰面的当天我捏造自己和邹太太在城西足疗,我委托许崇文的助理收买了足疗店,开具了周四双人足疗的结算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