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南是温柔的,永远是温柔的,连他的身体也清清淡淡。
他紧实,有力量,不薄不厚,是女人感官中,很能挑动情欲的完美。
他勾住我这个姿势既不情色也不轻佻,只隐隐暧昧,以及幸灾乐祸的戏谑,我含在嘴里的烟雾就那么硬生生卡住。
“许太太这样漂亮动人的眼眸,怎能任由它瞎,所以自损八百的买卖你不会做。”他笑意深浓,“鱼死网破这条路,赔上自己的名誉和未来,报复一个凉薄无情的男人,让他悔不当初,本身是不划算的愚蠢买卖。”
他摩挲我生得精致的颧骨,“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你遍体鳞伤后的崛起,宋铂章要悄无声息的了结你,他没有明令禁止,许太太伤心了吗。”
穿堂而过的风声吹得火苗几经熄灭又在最后一刻起死回生,他撤回自己的手,“当你看不透一件事会否明朗朝着你期望的方向走,它基本是死路。许太太消耗了五年的青春,用五年的青春换取了醒悟。你为此做出的煎熬和牺牲你最清楚,下定决心就别轻易反悔,再重蹈覆辙。”
他将烟蒂丢在脚下,鞋底捻得粉碎。
他转过身,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拧开水龙头,快速冲洗着脸,走出茶楼时正巧宋铂章的轿车从对面街口驶离,紧接着又一辆车缓缓停于台阶下,横亘我的去路。
李秘书降下车窗,他使了个眼色,暗示我情况不妙,不要同许柏承争执,我动作干脆拉门上去,在车厢一旁的空位坐下。
许柏承反扣住书籍,他吩咐,“开车。”
李秘书调转方向盘,一阵剧烈的刹车和开动,颠簸中许柏承放置在膝间的杂志掉落我脚面,我扫了一眼,是关于女士婚纱和男士礼服介绍的杂志。
许柏承阴云密布,我闷声不语。
我们较着劲,终归我不如他冷静。
我骤然侧过抬腿,翻身而上骑住他,骑在他腰间,臀部顶着他的胯骨,像那些火热的午夜,彼此情难自禁的模样。
许柏承乌黑深邃的眼底是我风情,清澈的风情,温驯的风情,怯怯的又豁出一切的风情,我不擅妖冶,唯有零星的妩媚和婀娜,他不爱我过度婀娜,不爱我放荡的千娇百媚,他爱我纯真,爱我无邪,爱我流露的娇憨,他爱我一半懵懂一半俏皮,爱我至贞不渝,爱我不图谋,爱我对他无心机。他更爱我痴迷中一寸依恋他的聪颖,一寸自保的智慧,和一寸为他而算计的狡黠。
这三寸,他爱什么,便教我什么。
其余的七寸,我有什么,他便爱什么。
我一度溺死其中。
他尊重我,他从没自恃出身而压我一头,他不似许崇文婚后的高高在上,要我服侍他,伺候他。也不似成百上千的矜贵公子,将女人看作消遣物,钉死在低贱从属的柱子上。
他由着我欢笑,由着我痴嗔,由着我半日偷懒。
他布下对女人而言杀伤力最强的一招棋。
于是朝夕相处中,我爱他爱得发癫。
我击碎了陈旧的胚子,长出新生的骨头,每一块骨,每一滴血,都描摹上许柏承的喜好。
他当真是情的魔鬼。
他施罪于人,却洗脱了自己满身的罪。
我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抚摸他的脸,从眉眼,到鼻梁,嘴唇,最终没入他炙热勃发的胸膛,我停在上面,“新郎官,婚宴上敬酒,你敬我几杯。”
他低头,看我们肆无忌惮纠葛在一起的身躯,“你酒量不行,我不敬你。”
“那可不成。好在四个月呢,我即便醉死在酒缸里,也要你敬我。”
许柏承闷笑,“当一个小酒鬼吗。”
我扶住他手,咬住无名指的指节,我咬得狠,狠到他还未疼,我却泪花狂涌,我眼前越模糊,越酸涩,下嘴越霸道,越不依不饶,我偏要咬烂他,没法子戴上婚戒才好。
浓稠的血腥味从我牙缝间涌出,淅淅沥沥淌在他裤子和衣襟上,我抽搐着问他,“痛吗?”
他无波无澜,“你说呢。”
他抹掉我嘴角的血迹,“还咬吗。”他纵容举起,“换只手咬?”
不知是气,还是傍晚寒凉,我止不住得哆嗦,“你将我带回家那晚,目的纯粹吗?”
许柏承擦拭我肌肤的手势一顿,他凝视我,瞳仁有细小的涟漪泛起,又湮灭,“什么算纯粹,什么又算不纯粹。”
他收回,“那日你借口推销保险拒接的电话,是沈怀南打来的,对吗。”
我不予理会,执著于我的疑问,“多年来,你待我也温柔,你待我的好并非因你情绪而变动,你不高兴时,待我也好,高兴时更宠溺。偶尔我惹了祸,是大是小,逢上你疲累时,你也哄了我才走,你待我的寻常女人享受不到的温存,究竟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许柏承的虎口上积满了眼泪,一汪消融氤干,一汪划落,一汪又填。
他没有只言片语。
我揪住他领口,可哪来的力气,只软绵绵一撅,我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当年你答应的。”
他掌心盖在我发间,“林姝。当年我并未答应娶你。”
09年的跨年,在北方一座城。
四五线的小城。
零点一过,街上的人烟稀寥。
许柏承在夜市的摊上画了糖人,是我的属性,一头栩栩如生的小虎。
他问我,“还要什么。”
我偎着他,天地间是浓白的呵气,我扎进他怀里,“我困了。”
他笑出声,抱起我往宾馆走。
睡得昏昏沉沉时,听他说,“明天要什么,再想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