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他一指,是一栋砖红色的古韵小楼,“一楼。”

我和阿季分道扬镳,他挤进一辆公交车,我走入茶楼。大堂一侧恭候客人的侍者迎上前,“女士,您贵姓。”

我答复,“姓林。”

他回忆了一秒,“您有预约吗。”

我莞尔,“不接待临时起意,要喝杯茶的客人吗?”

他笑,“当然接待,您随我来。”

侍者在前面带路,我一路尾随一路观望,绕过大堂从一扇半圆形的拱门往后院去,墙围子里有曼妙的管弦乐和丝竹声,越深入越清晰,我好奇,“是剧场还是戏院?”

他回头打量我,“林女士眼生,您是初次光顾?”

我应了声,“以前是从未来过。”

“新月茶楼是五六十年代的茶馆改建的。您瞧”我循着他指的方向,“那里是弃用的戏台,我们老板保留了原汁原味,海城的茶楼论起老茶馆风格就我们一家,所以生意兴旺。”

我恍然,“是不错。你们茶楼有什么常客吗。”

他言语很自豪,“那可多了,七八成的显赫商贵,都是我们茶坊的座上宾。”

我心不在焉点头,“茶水要是好喝,我也常光顾。”

我迈上台阶,观察着四周,这间茶楼的装潢倒别有情调,露天的房顶嵌了弧形的琉璃瓦,琉璃近乎透明,薄薄的雾气附着在上面,遮住了几万英尺外厚重的云端,太阳和树影。一间间四四方方的简约包厢用屏风隔开,山水屏风隔开的雅间要大一点,仕女屏风隔开的雅间则小一点,络绎不绝的客人聚在一处尤为喧哗,若能静下心饮茶,透过通风的小窗口还可隐约听见邻座谈话,氛围是相当好的。

我踮着脚到处搜索,在距离六七个隔断的西南角,发现了观赏侍者煮茶的宋铂章,他嘴唇阖动,像在说什么,而他面前的男人颇为沉默,白皙修长的手专注淘洗茶具。

男人穿着浅色的条纹衬衫,深灰的纯棉长裤,脚上一双纤尘不染的白皮鞋,在茶雾缭绕的包厢内显得干净又清爽。

放眼望去,人潮连绵,沈怀南是最惹人瞩目的那一个男子。

他的眼睛充满了吸引力。

他不必看着谁,他只需漫不经心的一掠,跌进了谁的心里,再久旱,再死寂,也瞬间下了一场雨。

他的眼睛太过温柔。

是无孔不入的温柔。

我告诉侍者,“我喜欢那间。”

侍者说,“那间三点有预定。”

“我小坐就走。”

他引着我抵达宋铂章左侧的雅间,厢里的侍者煮成了红茶,过滤后倒满,退去屏风后面,我小声说,“我喝他那种茶。”

侍者抻脖子看,“普洱吗?”

“普洱加糖。”

他撩开屏风上的竹帘,叮嘱泡茶师,“一壶普洱茶,二两桂花糖。”

宋铂章坐在椅子上感慨,“怀南。不瞒你说,萨普临阵毁约,转投梅尔的阵营,我很懊恼。半年来宋氏连主营的领域都搁浅了,我一心要吞下海航贸易这块肉,和许崇文一较高低。这档子意外打得我措手不及,我为此还怪罪柏承,萨普的负责人付辟生,是他昔年留学的同窗,这层情谊我极其看重,能借用关系拿下出厂价,宋氏节省千万不止,更要紧是封堵了梅尔的后路,我从萨普进口的材料只要运作在生产线,足以承包附近沿江省市的所有船舶投入,梅尔的市场会短期内大幅度缩小。结果不仅算盘不响,我投入的资金也都打了水漂。”

沈怀南拎着茶壶,添在喝下的半盏里,“梅尔在海运业的根基轻易是撬不动的,承诺您取而代之梅尔,本就是戏谈。许崇文最近斗志减退,起因是移交了部分权力给自己的夫人,他并未退出商界舞台,您蚕食这块肉,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吗。只一腔较量的热血,妄图拉龙头下马,我不得不怀疑是设下的陷阱。”

宋铂章蹙眉,“你的意思,柏承效力我是居心叵测。”

“是何居心,宋董的家事我不便多言。总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铂章的助理这时从外面进来,他绕过沈怀南,径直奔向宋铂章,躬身附耳,“宋董,到账了,三千两百万分文不少。”

宋铂章开怀大笑,“怀南啊,你真是我的爱将。宋氏有你助力,我在海城可算所向披靡,许崇文再打压我,怕是要煞费苦心是。”

他具备一饮而尽,“怀南,你解决我最棘手的难题,我备了一份大礼回馈你。”

宋铂章摸出手包内的支票簿,他撕下一页,垫在沈怀南的茶杯下,“数字来茶楼的路上我填了,你看看,你满意吗。”

沈怀南对这份回馈的兴致不高,他看也未看,只轻描淡写道了一声谢。

他越是不露声色,宋铂章越是提心吊胆,他畏惧自己喂不饱沈怀南的胃口,畏惧他会另觅高枝,只能为挽留他而源源不断的加码,他们目前并非服从式的合作,是搭档式的,沈怀南单方散伙,对宋铂章而言甚至谈不上一个部下的背叛,这种单纯靠利益维持的同盟,随时有各自飞的风险。

交际场互相制约的玄机,沈怀南早已玩得炉火纯青,宋铂章是老油条不假,可未必搞得转后生可畏。

我杵在原地失神,侍者喊了我几声,我未回应他,他只得轻触我胳膊,“林女士,您入座吗。”

我骤然反应过来,落座在靠近屏风的一把木椅。

茶水上桌,香气四散,我闻着上头,“加作料了。”

侍者一喜,“您是茶道的行家啊。加了一味薄荷草,普洱的茶味会更清冽。”

我喝了一口,“糖加得少,桂花糖太淡,有冰糖吗?”

他发愣,“不甜吗,您要不尝尝蜜饯。”

我挑拣着碟子里的话梅,没什么爱吃的,“上一盘冰镇山楂吧。”

宋铂章在隔壁斟着茶水,他扫过沈怀南高深莫测的脸,“怀南,你有哪里不称心,我们再谈。”

沈怀南抚摸着糕点盘上描摹的花纹,“宋董,金钱乃身外之物,再多的累积也逃不过坐吃山空的一天。”

宋铂章用杯盖掸了掸漂浮的茶叶沫,“你言下之意呢。”

宋铂章的话音未落,他所处的雅间屏风摇晃着,被推开的一霎,我这边侍者凑巧端上两盘蜜饯,“林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