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嗯。”她答道,语气里甚至带了些许残忍。

“哈哈……真是跟蓁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竟连性子都一样。”他竟径自笑开了来,眼睛里带着怀念的神情,右手上捏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背过来的,她看不清。

“你母亲小时候就很倔,认准了一件事任谁都拉不回来,很聪明,那时候我只想着让她接手莫家,宠她过甚,并不在意她性子里的危险因素,现在想起来,大约是我做错了。她第一眼见到秦峻的时候大约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太年轻,所以奋不顾身起来便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抛弃,我阅人无数,她把秦峻带到我面前来的时候我就看出这个人野心太庞大,情爱在这个人眼里都是不能超越权力,如有必要甚至可以随意抛弃的物品,所以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并且多加阻挠,她不管不顾,甚至跟家里决裂也在所不惜,她抛弃所有只为了一个秦峻,可是那个男人却在她失去所有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扔下她,娶了别的女人。我知道她伤心欲绝,也想过要把她接回身边,可是我想让她亲眼看清楚她坚信的爱,看清楚然后想明白之后走到我面前告诉我:‘爸爸,是我错了。’我只是想让她这样做啊,可是她那样执着,一个人生下你抚养你,到死都不肯回头……”

她怔怔的听着这些话,听着这个年迈的老人在弥留之际讲起她的母亲,语气里的带着既爱又恨的痛苦,终至哽咽。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冷眼看着他的苍老的眼角微红,直直的问出口,他以为她会因为这些而动了恻隐之心原谅他,别说笑了,她到死都不会原谅这个人,这个家族。

手心却不自觉的攥紧,她不自知。

“我大半生都在为莫家荣耀世代而忙碌,总是怕死了之后愧对列祖列宗,后来蓁蓁死了,莫杰……不说也罢。我膝下一双儿女都离我而去,现在想起来才惊觉我作为一个父亲有多失败……”

说罢他俯身咳嗽了半响,身体颤动得厉害,脸色更加惨白,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不忍,起了身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待好了一些便让他平躺下来,做完这些她便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温暖欣慰。

她看了他半响,轻轻叹了一口气,才一字一句的说出口:“即便如此,可你知道,我不会接手莫家。”

他却艰难的抬起满是老人斑的左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头发,唇角还有细小的弧度:“弯弯,从来未曾这样喊过你呢。”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喊她的名字明明音调怪异却带着奇异的力量,如同遥远时光里母亲温暖的声音,安慰人心,血缘至亲,大抵如此。她鼻头一酸,竟险些掉下泪来。

“我让你来这里听我说这些话,从来不是让你接手莫家这个烂摊子,你呆在孙怀瑾身边我也放心,这一生我走到现在也累了,也看得开了,该站于顶峰,该置于深渊,不过是定数始然,我只愿你远离复杂世俗,是非曲折全凭心而定,不必像你妈妈和我一样一生困顿执拗,”他一顿,声音渐渐微弱,眼皮缓慢瞌了下来。

“我……我的孙女弯弯,我只愿你一生如此,自由……而活。”

她睁大眼睛,怔忪的看着他的左手从她的发间滑落,右手的照片从手心滑落下来,滑落在她的面前,她缓慢且艰难的拿起来,手却有些颤。

半响,她抬手盖住了眼睛,泪水却从手心的缝隙溢出来,滴在泛黄的照片上的那张眉眼似她稚嫩年幼的脸上。

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偷拍的有些模糊,汜水镇,那个矮小的弄堂,长长的护城河畔,妈妈立了画架,她不谙世事的在身旁吵闹,素白的纸张和她的红色裙角一同飞扬,风中都似乎有笑声传来。

许久,她放下手,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她愣愣的看着面前早已失去了温度的人,对着虚空说道:“其实我是见过他的,那个时候,妈妈带着我来了A城,自己偷偷去了医院看他,我跟了去,远远的看了一眼,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老。”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在她肩膀上,身后是清冽的竹香和那人温热的呼吸。

无声且温柔。她的容之。

她站起身,听见门外众人的喧哗吵闹,突而觉得有些倦了,不过他的身后事她还是要处理的,譬如门外众人翘首以盼的遗产以及家主之位,她疲乏的转过身,握住对面的人的手,轻声道:“走吧。”

孙怀瑾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的手指,阻止了她的前进,她疑惑抬头。

“不必去了,已经处理好了。周妈等会儿会过来处理后事,至于遗嘱,我已经委托黄律师宣读过了,依外公的意思,遗产70%赠予慈善,莫家本家从今日拆分为分支家族,各家族自立门户,自给自足,从此再无主位之争。”

她一时间愣住,心里震惊,突而想起了他临死前说过的话,他曾亲手把这家族带上顶端,也在最后毁了它,自此,这世间便再无书香世袭莫家,不过是他亲手造就的定数吗?他真的做到了,即使明明知道如果他说出口,她一定会接手莫家,只是像他说的,不过是他不愿,不愿把她拖进这机关算尽的争斗里,他……想要她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锦帐春

往后的几天,他陪在她身旁,帮她料理葬礼,有条不紊的安排,而那些不服气的莫家人却因着这个人在这里竟不敢放肆半分,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今后的仕途开玩笑,孙怀瑾到底还是那个S城的惊才绝艳一般的人,对敌人狠绝这一点他们不敢忘记,莫杰的事情还记忆犹新。

他看着她时常一个人坐在莫世显过世的房子里,从天明坐到暮色四合,他知道她心里是伤心的,却再也不肯留一滴眼泪。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一日晌午,他把她从屋子里拉出来,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未及反应,他已经带着她走出了门口,她便任由他拉着她穿过门,穿过回廊,曲曲折折的绕进一个园子,园子里墙上倚着大片大片的黄蔷薇,正值花期,娇艳欲滴,像极了少女的浪漫情怀。

“这是……我妈妈的房间?”她嚅嗫道。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以为她在莫家的房间早已经不在,想不到竟保留得这样完好。

她一步步的走近,推开门,房间里阳光充沛,偶尔有风吹过,素白色的窗帘轻轻晃动,带起了窗台上的风铃轻轻作响,柜子,床,台灯,熟悉的摆设方式,桌子上摆着许多照片,照片上那女子温柔浅笑,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她走过去,轻轻抚摸照片上的女子,带着些许眷恋。

“容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身后的孙怀瑾已经走近,她笑了笑,拉着他坐在木摇椅上,自己环着他的腰,依偎进他怀里,阳光的气息里混杂着他的清冽竹香,听着他温热绵长的呼吸,她闭着眼,脑海里似乎都触及到那些遥远的时光。

“小时候,每次别的小孩嘲笑我是野孩子的时候我就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别人的妈妈找过来算账的时候,我妈总是回一句‘先管好你们自己的孩子,我的弯弯才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看,多理直气壮多骄傲,她从不因自己未婚先孕,独自抚养孩子而不堪别人的闲言碎语,她昂首正直坚定的活着,永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所以并不觉得这世界对她不公平,外公说她执拗得可怕,可是我却觉得她活得自由自在,也只因为我才有了牵绊,可明明是最亲的人,到头来还是因我而死。”

“离开她的那两年,我辗转每一个陌生的家庭,大约有十几个,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想念她,却不敢想,每一次都想成为家庭中的一员,却每每都被抛弃,没有家,却偏偏想融入人群,多可笑。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自私呢,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陪我到最后?所以我努力想活成她的那个样子,不因外人的中伤而把自己困于死路,却还是把自己活成一个冷漠自私的人,终于再没有人愿意接纳这样一个不够乖巧的孩子,然后,在一次抛弃之后,我蹲在雪地里想,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存在,想了许久都找不出一个勉强牵强的理由来,我突而便有些挫败,S城的那场雪下得太大,那时我觉得就这样冻死在路边也没什么不好,还可以快点见到她。”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紧,她睁开眼,孙怀瑾在她的上方,一双黑色如墨玉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乎在斥责她那是轻生的想法,她的唇角便不自觉的弯出了一个弧度,起了顽笑的心思。

“可是呀,我遇到了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把我捡回家,把我宠坏到让我忘了初衷,真烦人真讨厌。”

“是挺烦人的,那个傻子还以为捡到了宝,却不想是个白眼狼。”胸腔震动,那人却径自笑出了声,眉梢上都染上了明媚的笑意,似繁复的春花烂漫。

她看着面前的孙怀瑾,低低的说道:“可是,我却要谢谢那个傻子,只有他,愿意陪着我,带我看清这世界的美好繁华,用自己也不够温暖的心温暖我,不问缘由。我想要问那个傻子,还愿不愿意陪我一起?”

其实我是想问,至亲之人因我远离,两年颠沛辗转失所,嘲讽蔑视终至抛弃,我把这些难以启齿的腐烂陈旧的创口第一次给你看,你,还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

“奉陪到底。”清冽的嗓音缓缓道出,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她已经坐起身,吻上那唇色过浅的薄唇。

刚才是太过冲动,现下却不知道如何进退,却听见那人低低笑了一声,揽了她的腰,轻而易举的撬开她的牙关,辗转深入,攻城略地,追逐着她的舌头嬉戏,像是品味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她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同时却有些恼,凭什么每次她都是被动的那一个,这次居然还被他嗤笑,可恶。

她学着他的样子,伸出舌头勾出他的舌头,唇齿交缠,你来我往间难舍难分,不自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觉得有些窒息,连四周空气都变得灼热,更为灼热的是他的舌头,她想退,他却不给她机会,只是一味的探寻更深处,像是一个不知倦怠的游戏,他速来心智强大,却无法抗拒身下这个柔弱女子,连个吻都可以让他迷失。

突而胸口一凉,她惊得睁开眼,发现胸口的扣子已经不知去向,她抬起头,才发现那人的嘴唇上咬着的……赫然是她的扣子,被他硬生生的咬下来的,还未及反应那人再次附身而下,这次对准的却不是她的唇,他吻住她的耳垂,她一颤,身体某处有种奇异的燥动在翻涌,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这里原来是敏感点啊。”他的声音暗哑。她又急又羞,推他却不动,那人低声笑着继续着。

“容之,你快起来!”她急忙喊道。

他抬眼看她:“弯弯,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