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便是那番人!”管悦伊此时又上了兴头,一脸悦色。“他叫珀希,看模样不到弱冠,可那身量真高,说是什麽‘油艾子’国来的……”
秦紫萱聚精会神地听著对方兴高采烈地描述,对提及珀希模样的内容尤为上心。大约管悦伊年纪尚小,并不理解皇帝对这少年的宠幸真相,只管把对方说得希奇古怪,又说上一大堆他那举止言语如何逗趣的话,把周围的宫女也惹笑了不少。
但秦昭仪还是大致摹绘出珀希的相貌:撇开那罕见的黄发蓝眼,这人深目高鼻,轮廓鲜明,肤白似雪,体量欣长……组合出来,竟该是个俊美高大的青年,何以得圣上如此心爱?
“这……娘娘可曾听他弹那异琴?”──莫非真像管悦伊说的那样简单,圣上爱的只是他那琴声?
“可惜的便是这个!”管悦伊撇撇嘴。“好容易把人请来了,连他那琴都未看分明,便惹上了颜师傅……唉,真不知这两人哪辈子结下的梁子,一见面就来场恶斗。”
秦紫萱听到这话,莞尔一笑:这其中的仇恨间隙,年幼单纯的管悦伊又如何知晓?只怕那尚不通言语的番人,也未必明白自己是怎麽惹上这是非的。
“不过珀希倒是好说话呢!哪日再叫他来演奏便是,届时定邀上萱姐姐与悦伊一同欣赏,也望萱姐姐提点下悦伊,他那琴声的妙处,省得我一窍不通,不知如何喝彩。”
“如此,婢子预谢娘娘盛情了。”秦紫萱站起来,朝慧妃略道个万福:这便是个机会,一来得听奇乐,二则亲眼看看那人的相貌──一个无由来的番国少年,能得圣上这般青睐,究竟是何缘故?
第二十四章
颜尚昕走到门口,恰巧家奴知琴刚伺候完父亲服药,端着碗出来。
“少爷。”知琴低头施礼道。
“恩,父亲今日气色如何?”颜尚昕一早便被召进了宫,回到家后,最关心的便是老父的病情。
“老爷今日精神尚好,方才午饭也吃进不少呢!”知琴回答地十分爽快,足见不假。“少爷在外头吃过午饭了么?厨房里还留着一口,小的这就去给您热!”
颜尚昕点点头,拍他的肩膀让他快去办,自己整整衣裳,走进卧室看望父亲去了。
“尚昕回来拉?”父亲颜祖蔻早已听到刚才的对话声,随口招呼道,也没有转头去看。
“是,父亲,孩儿留父亲一人在家受苦了。”
“这话说得……知琴便也把我服侍得好好的,怎是一人在家受苦呢?恩……”老人不禁笑了,挣一下要坐起来,颜尚昕赶忙过去扶着。
须臾,颜父坐起,示意儿子找张凳子坐到面前,看样子是要问话,且十之八九是今日颜尚昕进宫见那番人乐师之事。
“尚昕今日见到那乐师怎说?”果然开门见山问了。
颜尚昕脸色复杂,大约是不只该从哪头说起,亦不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半晌,才开口道:“回父亲,孩儿绝无惹是生非,请父亲放心!”
“唉,为父当然知道你没有惹事,否则还能平安回来?莫要敷衍,对为父说详实的!”对于儿子的倔强性格,颜父有时也颇为头痛,只好步步引导:“那乐师可曾与你谈起音律之事?”
颜尚昕把脸转一边,但阴沉的神色还是一览无余:“他……与儿子谈了些那琵琶的技艺。”
“哦?!”颜祖蔻顿时上了兴趣。“他也懂得琵琶?”
“哼,胡乱弹得了几下罢了!”
“莫要这样说,为父便是一时轻狂,才得了如今这下场,你且莫在小看他人了,凡事须得收敛……咳、咳……”
“父亲!”颜尚昕赶忙上前为其父拍背顺气,但也听着刚才的话,心里一股子堵气:“父亲休说那些丧气话,我家如何不如他人了?莫说一个小小番人乐者,便是国中上下,乐工之中,又有几个能与父亲相提并论?”
“唉……”听到这话,颜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才经几年阅历,见过几位乐人,竟说出这样的大话。为父真是……唉!”摇头叹气,顺手将尚昕推开,让他坐好。
颜尚昕见父亲动怒,也不敢再说,低头听训。
“前者,为父被圣上革职,乃是自己懒惰无能,有负皇命;与那番国乐师无关……”
“父亲!”
颜祖蔻摆摆手示意儿子坐好:“他那乐器,确非我辈所能使会,为父当初若有自知之明,也不敢轻易领下皇命,丢人现眼……唉,你这孩子偏偏看不透真相,还动手打伤人家……”
“分明是此人巧言令色,媚惑天子,成心让父亲难堪,欺我中土乐人!”
“强词夺理!”颜父被儿子的固执气得吹起了胡子。“他与我辈又无纠葛,为何要为难你爹?!你在后宫闹事,此等大罪,若非他替你求情,你爹我到老只怕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
那日闹事明明也有他的份,为何被定罪的只我一人?颜尚昕忿忿不平地想,动动嘴却不敢说了。
“今日他请你进宫,又与你谈及琵琶技艺……”颜祖蔻说到这里,露出不为人察觉的微笑。“想是对我中土乐器产生了兴趣,又打听到你算得上宫中技艺拔尖的人物,”颜父倒不吝啬对儿子的公正赞赏。“想与你切磋切磋。”
“哼,不过是炫耀他那点小聪明罢!”颜尚昕一脸的不屑。
“住口!你还逞强!老实交代!今日你又对人家说了些什么无礼的话?!”
“哼,”颜尚昕不禁冷笑:“论起这来,他才是个不懂礼数的野小子呢!”
“果然又惹是非!你这……”
“父亲息怒!孩儿绝无惹事,请父亲放心!”颜尚昕当即跪了下去,把住老父气得发抖的手。
“少爷!饭菜热好了,赶紧过来吃!”知琴跑来门口招呼道。
颜尚昕看过去一眼,转过头来等他父亲的话:“爹?”
“先吃饭吧,身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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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
“就是他爹!”瑞喜凑上来飞快为我注解。
“哦。”我听懂后朝福乐点下头示意他继续。
“哎!就是颜尚昕的爹!”大概是觉得我的话像鼓励,他笑得更带劲了。“这颜祖蔻本是宫廷乐师之长……”
吃完晚饭后,福乐追上我来到卧室,鬼鬼祟祟地要告诉我一些“消息”。我原本不想理这家伙,可他纠缠着说是关于颜尚昕的,我只好把不算很宝贵的时间分一点听他唠叨。
结果还不算全是浪费时间,虽然这家伙用了至少十分钟就我今天自学琵琶的事拍我马屁,直到刚才,才终于在我的训斥下出现“颜尚昕”这个名字;我下意识觉得,这可能跟我们莫名其妙的仇恨有关既然那不是因为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