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司柏晟洗了把脸,走出公司大楼,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披头散发,神情狰狞。
正是程玉倾。此刻的程玉倾,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那种,从来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精致体面,高傲嚣张的气质?
她红着眼睛,用力抓着司柏晟的手,她原本精致的美甲已经长长了,只在尖端留了一点,没修剪的长指甲深深陷进了司柏晟的肉里,抓得他轻轻皱了下眉。
程玉倾咬着牙,厉声质问:“司柏晟,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司柏晟身体难受得很,头痛欲裂,看见程玉倾那张脸,想到自己曾和她要准备婚礼,伤了陶渐昀的心,就更觉得烦躁。
他几乎有些反胃了,懒得搭理程玉倾,挥了挥手,保安就一拥而上,将程玉倾按倒在地,女人发了疯一样的挣扎起来,尖利的嗓音像一张紧绷的弓弦,刺耳又凄厉。
“司柏晟!你以为你把我家公司弄破产,收购了,赚到钱就能挽回你那恶心的情人吗?!”
“我呸!贱人!你和陶渐昀都是贱人!喜欢男人的变态!你现在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装什么深情?害得我家倾家荡产,你以为自己就没罪了吗?!”
“司柏晟!我诅咒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幸福的!你不得好死!”
司柏晟眉头压得很低,气场沉沉,声音紧绷,他走到程玉倾面前,狠狠踹了对方一脚,程玉倾被踹得一懵,话说了一半,咬破了唇角,鲜红的血顺着嘴边流了下来。
司柏晟轻声道:“用不着你诅咒,我自己什么下场我自己比你更清楚,程玉倾,这是你欠我的阿昀的,你得还,至于我欠他的,我也会拿我的这辈子还他。”
司柏晟说完,只觉得头痛感更加强烈,他没有再留给程玉倾任何一点眼神,径直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车库,便猛然感到一阵心悸,随即眼前天旋地转。
司柏晟两眼一黑,手脚发软,重重跌倒在了地上,额角磕在一旁的消火栓上,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他的鼻尖萦绕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眼前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墙壁,手上打着点滴,经脉冷得不行。
他的助理就站在病床旁,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检查单,看着他欲言又止。
司柏晟开口,声音嘶哑得不行:“我怎么晕了?”
助理伸手给他调慢了一些点滴的速度,低声道:“司总,你最近过度疲劳,又有些低血糖,摔倒的那一下撞到头,有点轻微脑震荡,所以会晕倒。”
司柏晟轻轻按了一下自己额角包裹的纱布,他还有些头晕反胃,但更急着去见陶渐昀,笑了一下:“那倒是没什么事,你脸色这么难看干什么?”
“买张去加州的机票,打完这点针,我就去找阿昀。”
助理没有及时应是,只看着司柏晟,脸色变化了一阵,将手上厚厚的检查单递了过来。
“司总,120送你到医院之后,做了个详细检查,您自己看一下吧。”
“医生说,您胃癌晚期了。”
第二十章
助理的话落在病房里,就像投出一道惊雷,炸得司柏晟一时没能回过神。
司柏晟愣了好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抬手扶住额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助理变了脸色,相当担心地要开口问他的情况,司柏晟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出去,机票不用定了,让我冷静一会儿吧。”
司柏晟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开始创业,从那个时候开始,六年来,应酬酒局多得数不胜数。
陶渐昀最开始还和他一起参加饭局,两个人车里和口袋里常备胃药,应酬完喝完酒,他们常常会先后去厕所里吐,然后在等代驾来接的时间里,并排蹲在路边,互相拍着背,漫天风马牛不相及地聊天。
他的胃本来就并不太好,经年累月的饭局下来,更是雪上加霜,胃痛、甚至半夜痛醒都是常有的事,太习惯的事,他也不太在意。
谁能想到突然一下就是胃癌晚期呢?癌症这两个字,他在生活中也没少听过,却也从没想到过会落在自己身上。
司柏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刚还说自己会拿这辈子还陶渐昀呢,现在倒好,他这辈子余下的时间一下就缩短了,眼看着就一下子要踏进倒计时了。
可能天地之间,真的是有因果报应的吧,他辜负了他的阿昀,背叛了他和自己的十年,老天也看不下去,也不想要他再给阿昀添堵,于是要收回他的生命了。
司柏晟想到这里,也笑不太出了,这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他欠陶渐昀的还没有还给他,想弥补陶渐昀的也还没有弥补,他死了陶渐昀会快乐吗?他用这条命忏悔,陶渐昀愿意要吗?
此时此刻,面对着苍白的、冷清的病房,司柏晟深深地陷入了迷茫之中。
脑子里纷杂的思绪实在太多,司柏晟还没能理清什么头绪,病房门被敲响了,护士走进来查房,司柏晟这才勉强聚起自己的神思。
他任由护士给自己拔了针,让助理帮他办了住院手续,通知了律师。
第二天,在律师的帮助下,司柏晟立完了遗嘱。
戒指、房子、他一半的公司股份,一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陶渐昀,剩下的股份和存款,则是给了父亲母亲。
这个时候,深切的悔意再次席卷了司柏晟的心脏。
他这样的一生,对得起谁呢?出柜时毫不犹豫地和父母断绝关系,他对不起父母;十年后又草率地决定结婚,他也对不起陶渐昀;分辨不清孰轻孰重,他同样对不起自己。
司柏晟苦笑起来,怎么活了二十九年,发现自己辜负了所有人?
他怎么会这样看不清拎不清?
世界多冷酷地对待每一个人,命运多残忍地审判每一个人,司柏晟想,最后这样,其实是他应得的。
可他又免不了不甘心,免不了要自作多情,他真的要毫无音讯地死在大洋彼岸吗?阿昀要怎么办?
病房门外被“咚咚”两声敲响了,司柏晟心不在焉地开口:“进。”
一个他正在思念的、熟悉的声音:“哥。”
第二十一章
陶渐昀提着一袋子水果,反身关上了病房门,他看着坐在病床上,一个月多没有见面,消瘦了许多的男人,看着他面上丝毫没有遮掩的惊愕,很轻很轻又很无奈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