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彰深受震动,他深知已现有兵力,还要分拨万余出去,是需要多大的果敢和魄力,如若他身在宁王之位,也未必会有此等宽广的胸襟。

扶持宁王夺大柄掌天下,他的决断很英明。

纵是春寒料峭,柳枝儿已抽出新绿,林婵身子沉甸甸的,肚皮也一阵阵发紧,孩子的踢腾愈发有力,晚间很疲累总也睡不好,金宝搬进房来与她同住,端茶送水,穿衣梳妆,很是尽心却从无怨言,俩人的感情经这一遭,更如姐妹般深厚。

这日一早,林婵坐在靠窗的桌前,金宝用叉杆撑起如意菱花纹窗扇,日阳温煦地洒照在林婵身上,她正舒服的昏昏欲睡时,忽听有人站在廊下耳语,凝神细听,说的并非中原话,她睁眼要往外看时,却见门外迈槛进来叁人,身型彪悍,穿着汉人服,却深眸高鼻,面如刀刻,一看便是夷人。

林婵心底疑惑,转念一想,或许是做买卖的关外商客、打从太平县路过也是可行,但身穿汉人服又觉蹊跷。

金宝也在打量他们,一面说:“若是想喝茶,就找桌子坐。”

叁人眼神直勾勾地盯她,两人忽然交头结耳,笑容别有意味,金宝在娼寮里,男人眼色甚么没见过,顿时把脸一沉,就要走开,其中一人忙操着蹩脚汉话道:“有炒面可有?我们肚子饿,不吃茶。”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问够不够。金宝见钱眼开,接过银子转身往厨房里去了。

叁人寻到离林婵不远的一桌坐下,并不把她当回事,自顾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林婵却突然脸色发白,她早年在浙江府时,父亲和一夷人商客交好,那商客有一女,与她年纪相仿也颇投缘,她教她汉话,她教她夷语。

这叁人讲话,林婵能听的八九不离十。

她想起身离开,又恐惹他们生疑,遂坐着不动,唤冯元来给自己添茶,顺便交待两句。

金宝没有再出现,是陈昱端给他们叁盘炒面,叁人也未多话,吃完很快就离开了。

林婵立刻吩咐关门下帘,叫萧贵速去把其余暗卫统统叫来,萧贵见她神情鲜有的严肃,不敢怠慢,半盏茶功夫,所有人等皆在茶馆聚齐。

“夫人寻我们有何要事?”薛青拱手先问。

林婵开门见山:“今有叁位夷人来此吃面,轻视我一介县妇,言谈间未曾避讳,恰我熟懂夷语,是而听得分明。夷人统帅受徐炳正指使,率大军朝京城赶来,欲行前后夹击之术,将宁王一众剿杀囊中。他们一路恐遭州市县邑官兵阻击,不敢打草惊蛇,从荒郊僻壤狭道而行,太平县是通京城最后一处县郡,他们不再有恃无恐,要在此大开杀戮,大部还未抵达,有十人先至,宿在河对岸、先时宁王的营地,今日他们在此出没,实为勘察地形,熟通要道,只为堵住百姓逃生去路。这叁人才见金宝一面,已打起主意要将她欺辱,实乃禽兽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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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贰伍章大结局(上)

一众皆变色。

薛青为暗卫之首,他朝林婵恭道:“九爷离开时曾嘱咐我,如县中出现夷人时,切不可悼以轻心,立刻禀报县令蒋大人,由他调集衙吏将其们擒拿,严加拷问同时,蒋大人修书遣驿兵八百里加急送至州郡,他们会整合军队赶来增援。”他站起又问:“夫人还有甚么要交待?”

林婵微怔,未曾料到萧九爷足智多谋至斯,还有甚么是他没有预判到的呢!她一直攥着的心落回了原处,想想不由笑了笑,摇头道:“你赶紧去罢,莫耽搁时辰误了大事。我见那夷人身强体壮,腰佩长刀,非寻常所比,你们不妨去帮助衙吏一起抓捕,以尽绵薄之力。”

薛青颌首:“我正有此意!”他仅留下冯元,带着其它侍卫告辞离去。

晚间天就变阴,不久淅淅沥沥春雨织成密网,店里没生意,索性歇业把门关了,林婵用过饭,仍坐在窗前看书,却又甚么都看不进,抬眼望外,天色沉黑,屋檐下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金宝替她在炖大夫开的安胎药,满屋子弥漫着一股甘涩的味儿,忽听有人叩门,并叫唤:“林娘子歇下了么?”

“不曾呢!”金宝去开门,是接生的陈婆子,她收起滴水的伞搁在门边,笑道:“我来摸摸林娘子的肚子,心里好有个底。”

金宝连忙把她带到林婵面前,林婵朝她微笑:“这样的天还劳烦你跑一趟。”一面解开衣裳露出雪白隆圆,陈婆子洗净擦干手,在她肚上来回摩挲,若在往日,小家伙们定要和她捉迷藏玩儿,可今日却懒懒的不动,陈婆子按摁发硬的肚皮,他们才朝她掌心踢一脚。陈婆子沉吟不说话儿,金宝沉不住气问:“到底怎么了?你好歹说句话儿。”

陈婆子抽回手笑道:“恭喜林娘子,怕是这几日就要生了。”又朝金宝说:“恐要辛苦宝姑娘,白日还不打紧,晚间要多警醒些,瞧着出现肚痛破水,就赶紧来寻我。”金宝到底不曾经过这阵仗,有些手足无措:“晚间我不睡了,就睁眼守着!”陈婆子说:“倒也不必如此。”

林婵把衣裳整理好,命金宝给了她些赏钱,陈婆子笑道:“你不必担忧,给你接生的姥姥手上经过的孩子没百也有十,双胎也不是没接过,你按照我们说的做,就会顺顺利利的。”又唠了些家常,金宝包了些上好的香茶赠她,她千恩万谢地接过,打伞走了。

林婵想着小家伙们随时会出来,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经历,她欣喜、期待、兴奋,也有说不出的紧张,她很想念萧九爷,若他能陪在身边,她就甚么都不怕。

她被他真的宠娇了,宠得离不开他,这一定也是他的谋策,因为初嫁他时,她那受尽屈辱的转世魂魄,不想交托在任何人的手上,也包括萧九爷,她冷心冷情,只想依靠他的权势保命,能得锦衣玉食,再用此生来疗治伤口的痛楚,何时痊愈她也不知,或许至死都不会解脱。

但萧九爷硬生生地闯进她的生命里,他疼惜她,爱护她,包容她,也迫她关心他,理解他,体谅他;他把自己温暖的怀抱给她,也要求得到她同等的回报,就算是一时挫败,也从未曾放弃过她,若说这都是他的老谋深算,林婵不得不承认,那他现在得偿所愿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得偿所愿呢,她这一生不会做妾,成了明媒正娶的妻室,有个深爱自己的夫婿,还将诞下梦寐以求的孩子们。

她有时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够得到幸福,生怕是一场黄粱美梦,但得梦醒,她还身居废室,仅有小眉陪伴,饮渴难耐,病痛缠身,瘦成一把骨头。

肚里孩子适时的蠕动。她抬手抚摸,怎会是梦呢,窗外春风凉雨轻抚她的面庞,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金宝端来一碗安胎药递给林婵,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有感而发的叹一声:“要是萧九爷在,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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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贰陆章 大结局(中)

翌日清晨,林婵用过早饭,薛青回转,同来的还有县丞孙笠及三四衙吏。

林婵让金宝斟茶来,问起擒拿夷人之事,薛青拱手恭道:“昨晚丑时潜行至河对岸,他们正酣睡,全然不防,连守夜之人都无,不费兵卒迅速全部捉捕归案,秉夜拷问,终挨捱不过如实招供,果与夫人所言不差。”

孙笠也称谢:“此趟多亏夫人警醒,拯救一城百姓免于生灵涂炭。”

林婵摇头说:“我不过恰好听见,而尽些绵薄之力,是天意如此,非我之功。”又问:“孙大人,夷兵大部正奔赴而来,以现有兵力如螳臂当车,百姓仍旧在劫难逃,谅我冒失的问一句,不晓可有应急之法呢?”

孙笠道:“夷兵势大,以我县之力极难抵敌,不过蒋大人已遣驿使送信至数里外的通州知府范大人,他定会调兵遣将赶来应援。”林婵暗忖怎能如此肯定呢,若范大人乃徐炳正麾下,境况便是雪上加霜。

孙笠看透她的心思,也不点破,语气和缓道:“萧大人随宁王离开时曾建议,若太平县需兵力守城,可求助范大人。”

林婵脸庞微红:“是我思虑太过。”

孙笠道:“夫人思虑的极是。战时人心动荡,万念频生,善恶皆在一瞬间,纵是情谊深厚的同僚亦有反叛之举,为防变故,蒋大人带领衙吏组织百姓前去拆桥,恰三月雨水近至,大河涨潮,夷兵无桥可渡,河水汹涌,想必他们一时半载难过,就算得法而来,我等在岸沿边铺设茅草干柴,点火烧阻,他们只得绕道从陆路过,却离京城已不远,犯不着再回头往这边滋事。”

林婵放下心来:“太平县有蒋大人、孙大人这样的父母官群策坚守,是百姓之福!”

孙笠笑了笑:“吾等不敢揽功,亦是得萧大人提点。”不落痕迹地瞟过她隆高的肚儿,想想道:“战事一发,纵有万全对策,也难保街道平静、总有百姓慌张乱窜,恶徒趁火打劫,夫人待产在即,最需安宁,蒋大人命佣仆在衙门后院收拾出房舍供夫人宿住,稳婆也一并接进,蒋夫人也会从旁照应,不知夫人可愿前往?”

林婵笑道:“如此最好,岂有不愿的道理!”命金宝快去收拾箱笼,孙笠指说还有要事先走了,留下衙吏等候,待到晌午整理完毕,金宝关锁茶楼,一众直奔衙门而去。

林婵所住之所与花园相连,空气清幽,行坐舒适,蒋夫人亦是好客健谈的性子,三不五时来陪伴她解闷,也会讲些外面时局。

譬如蛮夷隔岸驻兵、无桥可渡,欲趟河而来,又逢水涨,淹死数人,后不晓从哪里得了船只,驶近靠岸,衙兵放火箭,燃起岸边柴草,又烧死不少,正值危紧时分,通州知府遣来将兵,厮杀数日,死伤无数,那些蛮子身强力壮,渐居上风,林婵听得心焦,肚里娃儿开始不安躁动,蒋夫人又安慰她,蛮子也兵力大损,一时不会再强攻,蒋大人已书昌平州及霸州两知府,等他们派兵前来增援。

林婵但得逢见蒋夫人就问援兵可来,却一直没有准信儿。

她的肚子愈发沉重,低头已难望到脚尖,胯骨时常胀痛,腿也抽筋,感觉小家伙们在往下坠,却迟迟不肯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