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晚剑铮铮,似挽有万千浩荡势,斩破诡诡寒风声,直直烁往屋内!
就在这当头,风声倏拢,天地坠成一片乌色,旋即怨气凝,哭声遂震天,在三人面前浓成一团团黑云,这黑云似磐石金汤,瑾晚剑的剑光竟斩不破半分!
之前听到的风声果然不是风声,而是这宅中在一桩桩横死事后滋生出的怨念。
谢虞晚暂敛剑芒,竟还有心思同宋厌瑾调笑:“看来怨气这件事,荆鸢没骗我们。”
怨念滔天,月华亦悚寂,黑云宛如蛇口,煎着骇人哭声噬击三人,宋厌瑾唤出祈归剑,剑柄一横,抵住滚滚黑云,谢虞晚见状,握着瑾晚剑起挑势,剑尖折入云腔,搅得雾颠云乱。
纪渝则掷出剑柄,半阖着眼念剑诀,刹那撑开剑势,剑骨借来三分皎月色,宛若霁银月绦,一枝枝剑气自天而降,春雨般削穿团团黑云。
少年意气眉目倾于剑锋三寸雪,一剑足以铿锵苍穹!
只是他们三人从未与此等邪物对峙过,怨念既为念,便是可以斩破却终不能将其斩灭,三人一次次击退怨念,怨念亦一次次重拢,始终不得尽殆之法。
此时局面开始棘手,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怨念仿佛认准了宋厌瑾,尽往他身边窜,谢虞晚只能跟他越贴越近,她觉得自己就像他的护花使者似的,每次出剑都恍若在替他这朵名花驱走纠缠的蜜蜂。
当手臂泛开酸意,谢虞晚叹了口气,揶揄他:“宋师姐,你是不是心术不正,要不然这怨气怎么老往你一个人身上黏啊?”
本是句玩笑话,宋厌瑾垂下的眼眸却骤然一凛,杀意险险流出眼尾,就在气氛渐冷的当头,局势遽然生变。
就像被什么东西催控,由怨念聚成的漆云忽然遁开一仄小径来,紧接着,一腔猛烈的吸力自那小径尽头袭来,竟将宋厌瑾和谢虞晚两人直接吸入烛火葳蕤的屋内!
纪渝想追上去,可那小径已被浓云吞噬,不见半分踪影,怨念仍汹,他焦灼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凝神提剑,再次迎上那泱泱黑雾。
而谢虞晚被吸入房后就暂时失去意识,一刹后她才手指微动,抬起眼帘,漫眼皆是大红色。
她愣了愣,越来越多的感官醒过来,谢虞晚察觉到自己的头上似乎沉着极重的冠钗,压得她目光也下沉,于是谢虞晚看到了自己霞帔的袂和绣着凤鸾的喜鞋。
谢虞晚差点就没忍住一声愕呼,这副装扮,她竟然变成了新娘!
那她对面的新郎是谁?
谢虞晚抬起眼,可盖头长长,将眼前一切都笼得朦胧,她看不清任何,却在这时听到冷淡的一声轻唤:
“谢虞晚。”
谢虞晚在那一刻心跳涨得几近停滞,盖头下的一双明眸意外地扬起,谢虞晚松出一口气来。
对面的新郎不是别人,正是宋厌瑾。
第21章 | 0021 旧愿迢迢
囍字高悬,举案醉开一斑烛红,少年和少女各牵半隅喜绸,云鬓挽来团花,锦色灼灼。
谢虞晚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掀碍眼的盖头,可不知为何,她的手指竟抬不动半分,于是谢虞晚张唇想要呼救,却惊惶地发现自己的唇瓣像是被木闩锁住,始终无法出声。
她心头骤慌,像是有无形的木偶线穿过她身体里的每根骨头,谢虞晚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操纵权,只有意识在一旁干着急。
“谢虞晚。”宋厌瑾清清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谢虞晚求助般地抬起眼珠,可是不等她的窘境被他发现,唢呐声骤起。
涩然的乐声宛如哽在雀喉的一块陈木,却响亮得仿佛可以吹掉勾在天边的月,谢虞晚能听出来吹的并不是哀乐,活泼的曲调显然是偏喜庆的,只是在惨死无数的老宅里,只是对无故被拉入这间喜房的谢虞晚而言,这唢呐乐声怎么样都显得诡异。
更诡异的是当奏至高潮,谢虞晚听到有兴致勃勃的一声喝唱道:
“一拜天地”
宋厌瑾眉骨一挑,随即慢条斯理地照做,可当他转过半个身子,回眸时看见谢虞晚竟仍僵在原地。嚤截攵?⑹??③
“谢虞晚,”大抵是以为她在这个关键时刻犯蠢,宋厌瑾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耐,“躬身。”
谢虞晚觉得自己简直是有苦难言,她现在连一个抬指的动作都做不了,更遑论转身了。就在谢虞晚以为就要这样打草惊蛇的关头,她的脊背倏而自发地一屈,随即机械地主动转往门槛的方向,谢虞晚惊讶地发现自己和宋厌瑾一起朝着门外缓缓躬下一身。
还不等谢虞晚诧异完,第二声指令掐着怪腔再度唱起:
“二拜高堂”
她的身体仍旧不受控,对着空荡荡的高位同宋厌瑾一起拜了一拜。
唢呐乐声在此刻渐低,于是最后一声喝令格外清晰:
“夫妻对拜。”擵竭做〇六0⒊
在与宋厌瑾一同低眉的那一刹,谢虞晚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幅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十五岁时的梦里。
其实这并非她第一次同他拜天地,在懵懂的孩童时期,谢虞晚曾无数次拉着宋厌瑾玩过家酒的游戏,他们学着电视剧里的成亲情节拜过天地,谢虞晚也曾拉着他的手跑到双方父母面前吵闹着说要拜高堂。她那时在电视机里看到的那些新娘总会顶着盖头,谢虞晚没有盖头,便滑稽地涂红自己的作业纸,黏在自己的额上,然后凑到宋厌瑾面前,笑着叫他给她“掀盖头”。
后来走到十四五岁,少女情窦初开,她开始暗恋自己的青梅竹马,却不敢将那些心事宣之于口,她捧着脑袋,少年在她的幻想里扮演过很多角色,“新郎”便是其中一个。
彼时已远,此刻这幅场景,又何尝不是一种夙愿终成,只可惜一切皆已时过境迁,谢虞晚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十五岁时的谢虞晚,但宋厌瑾一定不是十五岁时的宋厌瑾了。
谢虞晚心头一霎涌过诸多物是人非的感概,目光在这时不经意地错过视野边缘,只一眼,手心瞬间渗出冷汗。
在距她三丈左右的地方,赫然停着一双喜鞋,谢虞晚毛骨悚然得背脊发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间屋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宋厌瑾没有被盖头掩住视野,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亦或是……只有她能看到这双喜鞋?
出神间,那双喜鞋缓缓抬起,朝着谢虞晚的方向碾下一步又一步,谢虞晚遍体生寒却仍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自己越看越近。
谢虞晚定住神,心底一遍复一遍地狂念剑诀,打的以意念召出瑾晚剑的主意,终于,在那双喜鞋距谢虞晚一步之遥时,浩浩剑气凌,正是瑾晚剑出鞘!
在不能动也不能说的状态下,谢虞晚惟一能驱使的感官只是听觉,她的剑尖直剜喜鞋的上方而去,对面的反应也很迅捷,谢虞晚听到剑锋擦过布料的剌剌声,她的剑尖偏了一寸。
谢虞晚眉心轻蹙,一击未遂后续恐难再成,不过此时亦无回马枪,她只能硬着头皮再度横开剑意,这时另一道铮铮剑声落入她的耳畔,谢虞晚眼瞳骤亮,想来是宋厌瑾看她平白出剑,意识到不对劲,遂追随着她的瑾晚剑同步拔了剑。
烛火半落,昏晦的堂屋里清开两道剑光,宋厌瑾抽出剑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挑破谢虞晚那碍她视野的盖头,眼前的朦朦象终于尽了,谢虞晚更加专注地凝住剑意,与宋厌瑾同斩下一招招破竹碎骨般的双剑之势。
不过对面那东西颇有些难缠,谢虞晚和宋厌瑾驭剑反复了几个来回都没能解决它,可意念驭剑一术极伤元气,谢虞晚纵是再擅长亦难撑过百式,铁锈味很快就漫上喉头,血色将少女胭色的口脂洇得更加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