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父皇在的话。”柳佑又喃喃说了一遍,放下书卷,戛然?而止,什么也没再说。

他心中止不住地悲吟,要是林鸣璋还在,这天下恐怕已是一个清明盛世了。什么林荆璞,什么魏绎,都会是史册之中不值一提的泛泛之辈。

而他在这世道中肮脏的滚爬钻营,不知廉耻地活着,不过就是为了完成?他生前未尽的大业。

“朕没见过他,但人们都说他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君主,”林珙抿了抿唇,木然?的目色忽坚定了几分:“朕会成?为同他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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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毕业+搬城市,端午节前应该都会隔日更了,抱歉

第95章 赠礼 魏竹生。

春闱之期,上万学子进京赶考成了桩盛事,可极少有人留意到正府街上还?新办了一家学堂。

门前郁树葱茏,枝叶繁茂,这里从外?头看起?来不?过是?一间寻常私塾,可鲜有人知,这家是?由朝廷暗中支持开办的女子学堂。

谢裳裳从商府搬出来后,便?一直与竹生?住在这里,每日教习这帮女学生?读书写字,商珠下了朝便?过来打?点学堂事务。除此之外?,魏绎偶尔还?会私派几个豁达开明的学士到此,给?她们?讲授经学注疏。

今日,皇轿绕到了正府街后巷停下。韦进喜躬身掀帘,又?让人进去通传,不?久后,商珠便?走了出来,上前迎驾。

“微臣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魏绎环顾四周,让他们?都不?必过于声张。

女子学堂办了有月余,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今日之前,他也不?曾会见过谢裳裳。

一路上,魏绎的玉扳指都转动个不?停,神思紧张。他又?等?林荆璞下了轿,才与之一同上前。

两人往书院里面走了几步,便?听得一阵娇糯动听的读书声,小到三四岁、大到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有,唯独竹生?一个男孩,在她们?中间分外?显眼。

还?是?竹生?先发现的他们?。

谢裳裳远望了一眼,先讲完了手头上的这首古诗,才让孩子们?先去别处玩。

“阿璞。”谢裳裳含笑走来,打?量了他的气色,深觉比上次见面时要好了许多,宽心了些,又?看向了魏绎。

魏绎今日着的是?玄青色长袍,束发带是?全黑的,脚下穿得也是?寻常布履,与皇帝的富贵之气不?沾半点边,只令人觉得他英姿勃发。可一与林荆璞站在一块儿,气场相投,谢裳裳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时有些愕然。

谢裳裳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哪知魏绎先弯腰拱手,开口尊称了她一声“伍夫人”。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连林荆璞也有些意料之外?,用折扇挡住了半面下巴,饶有意趣地侧目看他。

魏绎便?是?想礼贤下士,也该同其他人一样喊她“谢先生?”,这一声“伍夫人”倒是?有几分借着与林荆璞的交情而占便?宜的意思。

谢裳裳也敛目一拜,道:“魏公子身份尊贵,不?至于此。”

她知道是?魏绎救了林荆璞性命,也清楚自己与竹生?能?侥幸在邺京安身立命,创办学堂,都是?拜他所赐。可这么多年来她都与复殷之士朝夕相处,于启朝皇帝终究还?是?有些疏远与忌惮。

魏绎去搀她:“夫人是?开创流派的诗坛名家,是?我等?长辈,我仰慕夫人诗学,才特来拜见,这些礼数还?是?少不?了的。”

魏绎说完,朝身后一瞥,韦进喜便?立即抱了一沓书卷过来。

“礼轻了怕不?够显示诚心,礼重了又?怕夫人不?敢收。阿璞说了,夫人是?个极雅致的人,一般的礼怕也衬不?上夫人身份,这套《淮南别集》手稿,听闻夫人求了多年。”

谢裳裳瞥见那书卷上的真迹,微微一惊,可并未接过:“几百年来《淮南别集》的手稿散佚在各地,要集齐实属不?易。这已是?厚礼,我不?该收。”

魏绎笑说:“收集纂修书稿典籍,是?有益于文教的事,这点微不?足道,于夫人来说怎可称作是?厚礼。昌英殿他们?有别的书籍在理,这书眼下放在宫里也是?积灰,赠给?夫人才不?至于折损了。”

谢裳裳蹙眉,还?欲推脱。

魏绎面上无恙,可头一次见谢裳裳,胸中端着一股气不?敢大出,手心也被汗浸湿了。他暗暗看向身旁的林荆璞,哪知林荆璞并不?打?算帮他,只给?他递送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秋波。

故意的。

魏绎牙关一紧,又?忐忑又?心痒,大掌悄悄从后面嵌入了林荆璞的腰带中,将手汗都来回用力地揩在了他的细腰上。

谢裳裳并未察觉,可站在他们?身后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纷纷低头回避。

隔着衣服,林荆璞的腰都要被捏红了。

他眉心微拧,鼻尖呼出一口气,只好对?谢裳裳说:“夫人收下吧,您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可也有人是?无利不?起?早。他平日抠搜,今日也是?有事想来请教夫人,这礼不?会是?白拿的。”

谢裳裳略微思忖,看了眼身旁那群嬉闹的女学生?:“既如此,阿璞,先带魏公子到里面坐吧。”

书院里的花丛茂密,他们?一路到了书房。

谢裳裳沏了一壶茶,细声慢语:“我不?过是?个落魄诗人,邺京有那么多大臣,他们?更精通朝政,有什么事值得来问我。”

林荆璞坐在他们?二人中间,呷了口茶后,先替魏绎打?开了话题:“夫人应该也知道,近来科考是?邺京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的大事,去年此时,女子读书的风气在京轰动一时,今年民?间亦有不?少这样的声音,要让朝廷开放女子科考。夫人以为,特许一些女子入科场考试,是?否可行?”

谢裳裳说:“风气使然,也不?足为奇。燕鸿倒台,商珠却?仍得到重用,南边殷帝尚幼,又?是?姜熹在把持朝政,世间女儿但凡要以她们?为标榜,也想有一番作为。”

魏绎:“夫人的意思,是?觉得该让女子入科考应试?”

“非也,”谢裳裳苦笑了一声,目色稍远,说:“商珠是?个好官,可这与她是?男是?女无关。她有真才实学,也有同男子一样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哪怕她嫁了人,宅院深深若杀不?死她,便?迟早困不?住她,正是?因为她读了足够多的书。可世间能?读过书、读好书的女子太少,就?算读了书,她们?千百年来都被踩在脚下,逆来顺受惯了,许多扬言要读书考功名的女子,不?过是?因为遇上了身世不?公,或是?被父亲丈夫抛弃了,悲悯自怜,才借机要宣泄才入仕,可这本就?是?错的。做父母官的人是?要以百姓为先,以天下为先。朝廷若要为她们?开辟终南捷径,只怕会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世间女子该读书,但是?科考还?远远不?是?时候”

魏绎与林荆璞皆聆听不?语,若有所思。

谢裳裳眼眶不?觉盈润了:“或许,世人不?因她们?是?女子而低看,也不?因她们?是?女子而高看,才是?她们?能?够昂首挺胸步入考场的那一日。”

魏绎恍然顿悟,起?身又?朝她恭敬一拜:“多谢夫人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