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去时,和子穿着红色的浴衣站在长廊上久久地看着他,幽森的松针半遮住她的身形,虽说侘寂物哀之美已经到至极,但沈斯远远地注视着她,发现和子夫人倒是符合日式里哀艳到极致的凄丽美。
他和纪浔走下石阶,回头再望去,只见一身黑色和服的藤原泽杉已经站在了和子身旁,最终在视线里消失了。
他们兜兜转转去了不少地方,最终在一座古寺停住了脚步,这是一座唐寺,据说是唐代的一位大师远渡东瀛在这里修行过。古朴的庙宇在浓雾弥漫的山林中若隐若现。
他们在这住着几乎忘了时间,睡时能听见僧人的念诵经文,睡醒时耳边回响着寺庙里的木鱼声 。泡上一壶茶,裹着毯子在院子里看远处的山都看一整天。
纪浔沿着青石板路往上走,身上沾上了湿漉漉的水汽,山顶有一座塔,据说和这个寺庙一样历史悠久,但是很少有人上去过,山上的塔是一座业障塔。
他决心爬上去看一看。
在这寺庙的几天,纪浔大多数时间是在观摩,观摩这座寺庙,观摩周围的风景。他在寺房的柜子里发现一根断了的铅笔,便用这根铅笔临摹这座古寺,时常在林子里从清晨待到黄昏。夜色蔼蔼时,他依旧坐在台阶上,眯眼打量着古寺的建筑结构,直到视线变得影影绰绰,他会点上一根烟,很懒散地抽着,火红的烟头在昏暗的视线跳动,直到抽完,才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回去。
爬上去之后,山顶的确很荒凉。
这座木塔已经多处朽坏,边缘处剥落的红漆显出了它曾经的气派。
他席地而坐,开始临摹这座古塔,直到那支铅笔,削得快握不住了他才停下了手。站起身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眯眼眺望着远处,寡言的默默出神。
沈斯缪爬上来山顶,悄悄凑近他,脸从后面探出来吓他:“在干什么。”
纪浔撩起眼皮看他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斯缪跨坐在他腿上:“你突然上来,怎么不跟我说,我找了你好久,下次一定要告诉我你去哪里。”
沈斯缪这种过度的关注可能别人会受不了,觉得束缚和压抑。但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对他们两个说,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沈斯缪凑过去吻他,在他脖子上咬了几个牙印,手扯着纪浔的皮带。
纪浔任由他动作,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眯眼看着远处的山。
过了一会,他才抓住沈斯缪的手,淡笑着注视他:“妙妙,这是在外面。”
“我知道。”沈斯缪气鼓鼓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你没有和我说,你要上来看塔。”
“下次和你说。”
“没有下次了,下次我们就回去了,我想和你一起上山,一起下山,我们两个人才一起看塔这样才算。”
纪浔倏地笑了一声。
沈斯缪瞪他,捧着他的脸说:“不准笑。”
他们坐得这块石头,离山崖很近,沈斯缪搂着他的脖子,借机说:“我没有上来,万一你掉下去怎么办,我要保护你的。”
“掉下去就掉下去。”纪浔把手搭在他的腰上,开玩笑地说。
“那我肯定也会跳下去。”
“那我们死在一块了。”纪浔抬眼看着他说。
“嗯,挺好。”沈斯缪赞同地说
“亡命鸳鸯挺好。”纪浔也笑着符合道。
也许他们之间这种不怎么健康的恋爱关系,别人难以理解,但他们也不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可。
远处绿山连绵不绝,林间飘荡着青色的雾。
下山时,如同沈斯缪说的那样,他们牵着手,踏着青石不急不缓向下走。
/02
这是她离家的第几年,万敏有些恍惚地想不起来。
第三年、还是第四年……
总之她记不清了。
这是她在夏威夷待的第二年,当时她正在一家餐厅用餐。她从没有想过会在夏威夷碰见纪浔和沈斯缪,当时她觉得很惊讶,如果第一个念头是吃惊,那么第二个念头就是感慨。
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她很少会想起纪浔。但是很奇怪,只要一见面,纪浔的形象就会很深刻的浮现在她脑海里,甚至不用于特意回忆,依旧清晰,依旧浓墨重彩。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两个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们低头用餐,偶尔凑到一起说几句话,大多数是沈斯缪在说,说完之后笑盈盈地望着纪浔。而纪浔微微地点着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同样专注地看向他。
原来他们还在一起,万敏感慨的想着,这个想法不过一会,又觉得着实可笑,因为他们是不可能分开的。
异国遇故人让她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
她离开家的那一年,像一阵风一样,说走就走。
原因也很简单,她轰轰烈烈的谈了一场父母不允许的恋爱,可能是少女怀春时的审美根深蒂固影响着她,淡漠又沉郁的男生好像更能吸引她的目光。
她在去杭州的路上碰见了一个贝斯手,他就坐在她旁边,大巴车有点颠簸,那人抱着贝斯,头贴在玻璃上,像是完全不受影响一样睡得很沉,直到下车时他才睁开眼睛,阳光照进来,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片清明,完全没有醒来的惺忪样。
那一瞬间万敏猛然想起了一个人,她想到了纪浔。
读高中的时候,她和纪浔做同桌的时候。纪浔也总是睡觉,下课时从来不出去,就趴在课桌上用校服遮住一点脸,等到上课铃响了,才直起身来,带上一只耳机,有些懒散地看着黑板,眯眼盯着黑板,目光很专注,但万敏总觉得他其实没有睡醒。
明明已经是很年前的事了,她却记得格外清楚。
正在她发呆时,旁边的人已经背起了贝斯,高高地立在她旁边,说:“借过。”
她才猛然回过神来,脸有些发红地站了起来。
本以为只有一面之缘,没有想到在酒吧又遇见了他。他当时在台上唱歌,手里还抱着一把电吉他,酒吧里很嘈杂,几乎没有什么人听他唱歌。
但他好像也不在意,很沉浸式地唱着歌,嗓音冷淡低沉。在红红绿绿的酒吧里,如果被他黑漆漆的目光注视着,在那一瞬间估计很难不会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