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美琪,我是你男朋友,可是你的眼里一向都只有谢安胜。你只开他给你买的车,只戴他给你买的首饰,你手机通讯录第一位是他,你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你得到第一份薪水只给他买礼物;美琪,他在你生命中留下如此巨大的阴影,几乎要毁掉我们的幸福,我不能坐视不理。

美琪,你的母亲是爱你的,她跟我讲当初去找你的经历。去学校被告知你已经转学,只能在可以看到希园大门的角落里等,希望看到接送你的车子。可是连续等了半个月都不见踪影,只得放弃。

我不知道她会说那些话,我听过那样的传说,可是从来都没有当真,真的不是我教她那样说的。

美琪,我是爱你的,请你原谅我。”

谢美琪看完即刻删除,继续看肥皂剧,剧中有一个人总是把事情搞砸,他的狼狈样子逗的她忍不住发笑。

谢安胜抽了时间来看她,只见她头发比先前长很多,用发箍拢住,露出整张脸,眼神呆滞,表情木然。谢安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向是倔强的,充满热情与毁灭性,在家里彻夜开狂欢party,出去飙车才是她会做的事儿。

谢美琪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了,跑车和party,贺聿文和苏华,离开希园,研习电影,对于她来说都不再有意义。

她看着谢安胜,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意义,他开口说:“亮亮,怎么了?”

谢美琪觉得不对,不是这一句,这是多么平常而又无聊的一句话。她等着他再说一句,他没有说话,过来抱住她。他的怀抱是温暖的,可是仅此而已。她想也许时间长一点会不一样,可她还是失望了。她推开他,说:“我没事,你那么忙,不用时常来看我。”

谢安胜以为她信了苏华的话,心痛难忍。可是他无法对她解释;永胜事物繁忙,他亦没法长时间陪她,只能嘱咐张叔陈阿姨好好照顾她,自己无奈离开。

谢美琪这样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梦到父亲。谢安平穿运动衣牛仔裤,带她去颐和园滑船,船划到中央,他却忽然不见了,她在湖心大哭,直到醒来。眼睛睁开,哭泣无法止住,想到父亲真的不见,伤心的感觉不仅未除而且更浓。嗓子眼里好似有异物,不能放声,只能默默流泪。

天亮以后,她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想起小的时候,到了夏天,希园里的葡萄挂满架子,晶莹透亮,父亲将她举过头顶,去摘葡萄。阳光从密密叠叠的叶子空隙透下来,细碎的撒满她双手和父亲满脸,父亲的声音温柔兴奋,说:“亮亮,摘那一串。”她的眼泪又大颗滚落,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如被人遏住脖颈。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非疯掉不可。

谢美琪重新开始出门交际,电影首映礼,时装秀,赛马会,各界名流party。花很长时间选礼服,挑首饰,修整妆容,坐林肯房车到达现场,尽可能停留长的时间,与每一个过来搭讪的年轻男子耐心周旋。每日筋疲力尽,睡着了都不再做梦。

有一天傍晚,她修饰好自己开车出门,大门打开,见到贺聿文。她想起那年除夕,也是这样,大门打开,见到他一身风尘仆仆,简直像是前世的一个梦。她下车,身上穿的是金色缎面印花裙,戴夸张的大耳环,披一件黑色皮草斗篷,妆容精致,艳光四射。

贺聿文穿一件褐色夹克衫,牛仔裤,满脸疲惫,看到谢美琪两眼放光,说:“美琪,你终于肯见我。”

谢美琪说:“实验室应该很忙吧,你不该在这里。”

“美琪,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你还关心我的工作。美琪,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聿文,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看我,这才是我的生活。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象你那样有才华,有抱负。我们不合适。”

“没关系的,美琪。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可以陪你。我可以马上回去退学,搬来纽约,你想去party,喝酒,骑马,出海,我都陪你。我可以的,美琪,你相信我。”

“聿文,别这样,我不值得。”

“你值得。我喜欢你,从你15岁生日见到你就喜欢你,每次见到你心都会激烈跳动,恨不能将你拥在怀里。美琪,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谢美琪听他这么说,忽然笑起来,她想起之前同傅少杰开玩笑让他表白,他说的话是差不多的。事实上,她根本听不出真假来,她只是没感觉。

贺聿文看她笑,受到巨大打击,声音颓败说:“美琪,你不相信我。”

谢美琪说:“我相信。可是聿文,那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不爱你。”说完上车。

贺聿文震惊,他原本知道,可是真的听到,依然觉得不可置信。就像一个濒临绝境的人被人插了一刀,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眼睛还是不甘心闭上。

当晚凌晨三点,谢美琪从场子出来,与朋友们告别,开着车回家。隐约觉得后面有一辆黑色车子跟着自己,她想贺聿文这人当真冥顽不灵,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苦苦纠缠。她将车停在路边,那辆车也远远的停住。谢美琪打开车门下来向那黑色车子走去,天气寒冷,她不禁打了寒颤,刚走几步,那辆车子却调头,转入另外一条街,很快消失不见。

之后半个月再不见贺聿文和那辆黑色车子,谢美琪觉得他终于想开,也算是放开一个负担。她继续声色犬马,不知疲累。

有一晚参加一个名设计师的party,她一般晚上出门很少自己开车,除非是不想喝酒。这晚自己开了车来,本不打算喝酒,谁知有相熟的人带了私家葡萄酒过来,一定要让每人尝一口,谢美琪喝了大半杯的样子,到散场,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酒意。

她驾着蓝色跑车往家开,走到半途才发现之前跟过她的那辆黑色车子在后面,她觉得贺聿文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于是加油门想甩脱那车子。谁知那车子跟的很紧,是一辆玛莎拉蒂商务车,动力很足,司机不见得比谢美琪有经验,但是像要铁定跟住她,有一股子猛劲儿。在市里谢美琪也不敢开的太猛,只让他跟着。到了长岛高速,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谢美琪开始加速,巨大引擎声响彻午夜。眼看那辆车子要被她甩脱,她心中得意,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根本看不清开车的人,她理所当然以为是贺聿文。回过头来,只觉眼前一黑,像是前方有什么阻碍,她一打方向盘,用力过猛,车子有点飘,谢美琪本能去踩刹车,可是车子速度丝毫不减。眼看车子撞上旁边护围,调翻过来,谢美琪在车子里整个人腾空,撞向车顶,只觉全身几乎都断裂,有血从嘴里涌出,腥咸粘腻。

谢美琪整个人仰面卡在车里,看到那辆黑色车子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她渐渐感觉不到身上疼痛,全身像是放松下来,觉得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过。她想,原来人死之前是这样的。

她无端端想起之前收到过的一张明信片,写着:“亮亮,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你四岁的时候我带着你在小花园西南角一颗槐树下埋了两颗核桃,自从埋下后你就天天缠着我带你去看有没有长出新核桃来,大约看了一个星期,你终于把这事儿给忘了。不如你现在去小花园看看,能不能挖出那两颗核桃来。亮亮,生日快乐!谢安胜。”

她后来真的去小花园西南角找那两颗核桃,可是几乎挖遍所有的槐树周围,也没找到,家里的园丁都快疯了。这个时候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当口,忽然记起来,其实不是在槐树下面,是在一颗木兰花树下面。她站在开满白色玉兰花的树下,看着谢安胜将两颗核桃放进挖好的坑里,用小铲子往上面填土,她用软糯糯的声音说:“小叔叔,你说明天会长出新核桃来吗?”

谢安胜嗡声嗡气的说:“不会。”

“那后天呢?”

“也不会。”

“那大后天呢?”

“大概会吧”

谢美琪醒来,闻到浓烈的消毒药水味,她睁开眼睛看到惨白天花,动了动胳膊,很重很麻。她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白色被褥。她知道自己没有死,是在医院,她试图转动脑袋,很重,但尚可以动,一眼看到谢安胜。他歪坐在躺椅上睡着,整个人颓的不像他,身上盖一条薄毯子,嘴周都是青青的胡茬。谢美琪出声叫:“谢安胜。”发不出声音来,只余下微弱气息。

谢安胜却马上醒来,看到谢美琪睁开的眼睛,大声喊:“叫医生!”原来屋内还有陈阿姨和其它两名工人,听他吩咐立即去叫医生。

谢美琪又叫:“谢安胜。”这次发出嘶哑气声。

谢安胜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我在这里。”

陈阿姨坐在床边抹眼泪,说:“亮亮,你吓死我了。”

她手臂上挂满吊瓶,被谢安胜握着手,感觉到一点点针刺似的疼,慢慢蔓延至全身,接下来只觉没有一处不疼痛。她说:“我疼。”

谢安胜一手轻握她手,一手抚摸她脸庞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正说着,医生护士进来,将她全身一阵检查,谢美琪这才发现自己左腿打着石膏。也才知道她是被追逐他们的警察送来医院,已经睡了两天两夜。看起来50多岁带着金边眼镜的白人医生说:“你断了一根肋骨,大腿骨折,伤不算重。”

谢安胜说:“医生,她刚才叫疼。”

医生叫护士给她打了镇痛药,说:“疼是正常的,镇痛药不能太频繁的用。下次疼痛再发,只能自己忍。”

谢安胜说:“美琪,你忍忍,我们马上就回家。”说着吩咐工作人员回去收拾东西。

一时屋里医生护士工作人员都离开。谢美琪说:“为什么还要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