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香看着端坐在一旁的林纸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烨嫂嫂,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与我说,有治不住的丫鬟,吃不惯的饭食,穿不惯的衣裳,都来告诉我,我为你做主便是。”
林纸鸢听此一言,不由得笑容满面:“原来现如今侯府里是弟妹管家,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能管着这样大的侯府!”
王兰香嘴角一抽,说道:“啊...倒也不是我管,我毕竟还年轻,太太说还得再历练几年,如今侯府是由侯爷的军师赵雪斋管着。”
林纸鸢佯装不解道:“原来如此,这赵军师必然是听侯爷的,弟妹又在侯爷面前得脸,想必军师对弟妹的话,是无有不尊的。”
王兰香被呛得轻咳几声,无有不遵?王兰香努力的不去想赵雪斋那张死人脸。
赵雪斋在为人处世上颇为死脑筋,反而据此得了季辅康的信任,如今季辅康将季家交由他管着,他便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连郁氏的差事都敢驳回。
所幸赵雪斋年岁已高,还有失眠症,王兰香日日盼着赵雪斋能因为睡眠不足,一头栽进府中的湖中,免得一天到晚只是碍手碍脚。
王兰香摇了摇头,决定在府外找回场子,她强自笑道:“这个自然。烨嫂嫂,你从未来过京城,这儿多的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东西,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也只管跟我说,我若是顺手,就给你带回来。”
林纸鸢看她说得豪情千丈,一副不缺钱的模样,又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听说这京城之中,花月楼的点翠凤头钗,枕霞阁的缂丝织金扇,润玉轩的南国翡翠镯是最有名的。
我刚才穿过京城,发现这三处繁华之所都离侯府不远,弟妹什么时候顺手,能帮我带些回来?弟妹盛情,我也不要多了,每样来四五个便好,多了也用不着。”
王兰香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是想摆摆阔,如果林纸鸢真开口要,她必定要话里话外嘲笑一番,然后随便给林纸鸢带些珠子箍儿,绡金帕子之类便好,反正林纸鸢也不识货。
谁知林纸鸢开口就是点翠,缂丝,南国翡翠!
这些东西的价值不知超过黄金几许,工艺堪比宫廷内造,就连她也不是想买就买的,得按着分例来,不想林纸鸢狮子大张口,一要还是四五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兰香一连两遭被堵嘴,不由得有些掌不住气了,她转过头去向丫鬟耳语了一番,便不再多言,只看着上菜。
片刻之后,饭桌上的菜色已是齐全,只等动筷了。
王兰香随手拿过一碗,摆在林纸鸢的面前,说道:“这碗闻着却是香甜,烨嫂嫂,请吧。”
林纸鸢低头一看,只见是一碗洒满了桂花和丁香的豆面子,上面还放着一个供勺取的小匙。
林纸鸢看着王兰香似笑非笑的脸,心中一转,便用匙子将绿豆面子舀了一勺,直送到王兰香面前去:“弟妹,你先来吧。”
王兰香盯着面前这一勺物事,话顺口就说了出来:“我不吃!”
林纸鸢手一顿,脸上却是已经笑了出来:“弟妹,这是洗手的豆面子,我不过是看你跟前没放着,要舀一点给你,你...要吃什么?”
王兰香登时脸涨得通红,她原是想着曾见过下人用的洗漱之物,不过草木灰,劣等澡豆之流,想着林纸鸢定然是没用过这种熏香添花瓣儿的豆面子,便故意用小碗盛着,又放上勺子,想要林纸鸢吃入口中,出一场丑。
不想林纸鸢经营青玉绸缎庄,那一条街都是内宅精细之物,便是没见过,也能辨认些许,更不用说后来又在月庄住了良久,月庄虽看着素简,里头吃穿用度俱是极好的,王兰香是过于目下无尘了。
王兰香有些坐不住,便借口要去更衣,让林纸鸢自用。
而林纸鸢目送王兰香离去后,却是将身后服侍的一个丫鬟叫了上来。
那丫鬟扎着双环髻,容长脸儿,模样在一众婢女中很是出挑,像这样的丫鬟,一般都是在房中做些针织细活儿,不知为何只在这饭厅里伺候茶水。
刚才王兰香将豆面子递过来时,这丫鬟手捧浴水,几次想上来提醒,又恐于王兰香威势,在后面咳嗽了好几声,应当是善意的。
林纸鸢就着她手中的汝窑缸子洗净了双手,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在何处服侍的?”
那丫鬟低声答道:“我是先头灿大奶奶房里的,名叫云霞。”
林纸鸢惊了一跳,抬头问道:“你原是纳兰嫂嫂屋里的?”
第六十一章 季明烨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
林纸鸢的话音极低, 又看王兰香要更衣回来,赶忙让云霞退下,不肯叫人看出端倪来, 又转过头来和王兰香一同用饭。
王兰香早用过晚饭,此时不过陪客而已, 于是略吃了几样就放下了,一张嘴倒是不停, 对着林纸鸢过去的事不断打问。
林纸鸢经过刚才数次交锋, 已明白王兰香不过是个金装玉裹养大的贵女,没经过多少风浪的,自进了护安侯府后,过的也是无需谋划的安身日子,心计不足郁氏百分之一, 遂只拿些闲话来敷衍。
那王兰香问了半天,感觉什么都没问出来,心中还庆幸林纸鸢说话没有条理, 更衣前的那些机敏, 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心中鄙夷之情更甚。
等到饭毕,王兰香拉起林纸鸢, 说要带林纸鸢去看府中给她安排的院子。
林纸鸢口中答应, 又随口说道:“我看桌上的这碗鱼汤炖得很鲜美, 想带些回去。”
林纸鸢回头看向云霞,说道:“你用食盒将鱼汤装了,在我后头拿着吧。”
云霞连忙答应了,王兰香倒没看出什么,只是催林纸鸢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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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堂内, 季明烨站在堂中,和季辅康对视,无半点退却之意。
父子二人不仅相貌相似,连神情都像得紧,此刻二人眼中的神色都有些不善,只要有一点儿火星,几乎就能拱起火来。
郁氏看得心喜,便幽幽说道:“烨哥儿,你当年与侯爷争吵,一气之下离家两年,如今回来,也该与侯爷认个错才是。”
季辅康低沉的哼了一声:“他若是知道认错,就不会有当年那一遭了,烨小子,我这次叫你回来,你可是不愿?不服?”
季明烨瞧了一眼郁氏脸上几乎遮掩不住的窃喜,再想起以往年月,自己和季辅康相争,几乎都离不开郁氏的那似有若无的一两句挑拨,心中冷笑一声,面向季辅康说道:“父亲,儿子知错了!”
季辅康和郁氏的神情都是一变,季辅康沉声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季明烨抬头冲着季辅康笑道:“儿子在外两年,经历了生活艰难,才知道感念父母恩情,所以发奋念书,考得功名,以求父亲原谅。此次回府,只求安心读书,再不惹是生非了。”
季辅康脸上的沟壑似乎动了一动:“你这话可是当真?”
季明烨笑道:“自然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