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也不能说全然无视吧，如果他挡在她的路径上的话，还会被她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怒目而视，却让他觉得怪害怕的。后来学乖了，就静悄悄守在旁边，主要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

典星那边，正式确定了他要选择的学习方向，然后为了离家近一些，报的就是原本就读的中学旁边的高校。他顺利成为他们居住的城市的高等院校的准学生，也逐渐开始准备入学的事情。人忙碌起来的时候，倒也没时间总是纠结宋年的决定有多危险了，何况那姑娘跑到实验室之后，几乎联系不上，他也没办法老在她耳边唠叨。

一开始通讯器没被接听的时候，典星还会焦急万分地想到各种不妙的事情，然而实在是不知道那秘密的实验室的地址，不然的话，他也许已经冲过去好几次了。后来，总在不固定的时间接到她的回讯，她轻描淡写，又带了些歉意的地说她把这大疙瘩放在休息的地方了，而她忙得有一阵子没回来。

典星听到这样的回讯时，真想当场说出“那下次要记得拿呀”的话来，可是，想到她也许在陌生的环境里谨小慎微的尝试融入新的群体，然后被突然的通讯铃声吵到的场面，便不忍心了。

宋年总是话少的，他没问，她也就没说，其实她在那里倒是也不需要融入群体的，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没有他想的这么可怜。许多次这样迟来的回讯之后，典星也终于确定秦家人短时间内不会对宋年下黑手，她安全地在做着她喜欢的事情，他也要加油才行。

听到那人后怕又欣喜的声音，宋年有过几瞬间的冲动，想把这个大疙瘩带去她的实验室。可，这样的冲动每每一冒出来，就很快被回忆里她体内瘴毒在完全未经指挥的情况下吞噬掉那家伙血液的场面给熄灭。她还是坚持和他拉开距离，现在这样就很好，慢慢的，她会淡出他的生活，他就能远离这些本不该面对的危险罢。

时间流逝，这位独自占有一间设施完备的实验室的年轻女性，在数次提交出配方古怪，但总能搔到地上人痒处的，效果强大的药剂之后，已经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了，尤其在本就注意着她的人眼里。

海茵在来这边参加完一次会议，离开时和一个纤瘦的女孩在拐角相撞，然后和女孩一起蹲下收拾散乱一地的文件资料时，看见她清透的眼、苍白的肤色，以及虽然被撞却依然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就第一时间认出了她她的外貌记忆点很鲜明，很好识别，虽然实验室里也有一些未成年的学徒和体验者，但这位是整座实验室里唯一以未成年就成为项目组长的人。

这并不是海茵刻意关注她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女孩做的药剂，配方里大部分有利用上只在地下区才能产出的材料，海茵才特意搜集过她的信息，在发现她很可能就是来自地下区的之后，就更加关注她了。

而当发现女孩在看见从散乱的笔记本里意外抖落出来的相片时，略微停滞的动作后，海茵只觉得心中巨震。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剧烈收缩的眼瞳，急促的呼吸和停下手中的活动、紧盯着女孩的行为同样出卖了她。

好在，宋年没有在意这位她没有感受到恶意的女士的过度关注，她淡定地把东西都收拢整理好，包括那张刚刚让她停驻过目光的相片，都被再次塞进笔记本里，一并还给了海茵。

海茵下意识地接过来，看那女孩站起身了，也跟着站起来。

真正站着和这孩子对视，才发现她真的瘦小，尤其是在被好事的无礼之徒称为“女巨人”的海茵面前，就更显得像是一个可口的小蛋糕一样。开玩笑的，这孩子如果被形容成一个小蛋糕，那也应该是冰淇淋蛋糕，嗯……辣椒味道的吧？

在奇怪的，突如其来的思路跑偏之后，看着女孩仰着头，歪着脑袋，沉静地看着自己的目光，海茵才意识到不对。她刚刚因为太过惊喜，明明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女孩是否知道相片上那人的讯息。可，这是不对的！

那人的一切消息本来就属于保密级别的内容，特别是在察觉到那人失踪之诡异必定有深藏的推手之后，就更不应该把自己还在调查的事实暴露于人前。而由于她和女孩相撞耽误了这条道路拐角的通行，她们各自的身后方都已经围拢上来了不少人，人多眼杂，无论她们谈论什么，都有可能带来后续的危险。

海茵想通这些之后，才感觉自己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好大一片，现在，有些寒凉。她不能此时就发问，更不能在这里堵着路不动弹，斟酌片刻，她最终只说了一声：“谢谢！”

女孩高冷地点点头，错过位置，与海茵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海茵心头涌上些许失落，却又没有办法发泄，只好也抱着自己的东西和女孩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然而就在她们彼此的距离拉开了十来米，拥堵的人群慢慢有秩序的散开之后，海茵听见耳边传来很轻的、几乎让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的女声，那声音说“晚上去食堂吃饭吗？”

真是见鬼了，搞了这么多年科研工作，海茵还确实没见过这场面。好在，她稳住了，克制住了回头的冲动，猜想这是那个女孩发来的邀请。虽然不能理解她是怎么做到的，海茵还是默默点头作为应答，然后带着对于女孩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回应的疑惑走远了。

宋年其实也十分意外，她没想到，居然会撞见那个在她的生命中第一次给了她惊艳感的人类的相片达姬的相片。虽然那张单人相片里甜甜笑着的人比在地下区的时候遇见她时要年轻许多，但是那样世间罕有的美，还是让少女轻易把两个身影划上了等号。

第69章 会面

真是有趣，她仅仅接近过两位地上人，他们还都留下了后续的故事，这是什么巧合吗？如果说典星是从就近的暗道被送下去的，到达的正是和他原本所在区域的地下相连的鸢尾花区，于是大概率会被宋年碰见的话，达姬可是在另外的片区被她遇见的。在其他区域遇见的达姬，认识她的人居然也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在宋年成长的过往里，不是没接近过医师的身边，不是没见过从各个渠道送到地下的地上人。但那时候，她更加敌视地上人，且对生死毫不在意，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于是自然没有留意过那些人，更不会出手干预。

是不是因为她老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陷入悲惨处境的人们而不管，所以结下了孽缘，需要还一些债呢？

就像从前预感到典星要出事一样，宋年再次忽有所感：她如今在实验室呆了几个月，已经逐渐恢复平缓的生活，好像一片静谧的冰面。可冰面之下，却隐含了滔天的波浪，隐隐要翻滚而来，洗刷一切。有流血，有牺牲，有成长，但是一切模糊极了，无法看清应劫之人。数次尝试窥探，也只不过让自己脑中眩晕更甚，于是原本提起的心，被迫的又落回肚里，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能预见这么多了。

无法，思绪便转向他处，说起来，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会突然帮助典星来着？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加密工作做得有点太好了吧！以至于她连一点点的线索都抓不到，只能怀疑是他的眼睛，他的外貌，或者他的性格？她踏入别人命运的线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手指下意识地摩挲几下，好似在回味一些曾经很喜爱的触感，等少女想明白之后，发现，有丝莫名的思念萦绕心头。

真是……

思量几许，最终，宋年依然决定不主动联系那人。

可怜有人天天眼巴巴盯着那个铁疙瘩，等待它特别设置的铃声响起，却怎么也等不到。好在他是个主动又勇敢的孩子至少他会在每个休息日呼叫她，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被人接听，但同样也不是每次都失败呀。

海茵再心急如焚也只能照常在饭点等食堂开放后来到食堂区域的时候，还在考虑要怎么样在这偌大的地方找到那个小小的少女。因为思考的能力被占用着，她下意识间就找了个离她近的空闲位置坐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穿着相似的白色工作服的同事们发起呆。

然后，她突然感觉，原本嘈杂的，令人难免觉得有些烦躁的人声停滞了。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世界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短暂几瞬，然后，恢复到他们原本的轨迹上。除了她，好像没有人发现这片刻的异常……

在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海茵正好把视线转回了座位前方的餐桌上，接着，她蓦然瞪大了双眼共享这一张餐桌的，对面原本空无一人的餐椅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上了一个小小的人。那人同样穿着白色工作服，但明显衣服不合身，肩线歪斜，长袖垂落遮盖住双手，然后，穿着不合身衣裳的小家伙，就那样把手包在多余的衣袖里，隔着布料，握好了刀叉。

宋年一副“我准备开动了哦”的表情，还有些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女士，问她：“你不吃点东西吗？”

真是，这小家伙，吓人的技能不少啊。和她接触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关于塞西莉亚的事情，眼前的小家伙是她只能隐秘进行的追查里，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唯一来自地下，还明显和塞西莉亚有过哪怕是一面之缘的人。这是唯一的线索，她不可能放弃！在那人失踪时间越来越长，生还的可能性越来越低，几近于无的情况下，无论如何，哪怕是噩耗，她也要得到进展。

还有，明明感觉像是随时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拥有危险的能力的小家伙，一脸无辜地，有些滑稽又邋遢地，就那样拿袖子抵住一切，开始吃东西。不出她所料，小家伙的袖子果然很快就粘上了油渍，但人家还是毫不在意的模样，依旧我行我素，平稳进食。

于是，本来还在因为突然的惊吓而狂跳不止，乱了节奏的心跳，因为这种莫名的反差可爱感而被抚慰了，恢复到正常的节奏。海茵看了一会儿，发现小家伙好像丝毫没有挑食的问题，不论是什么东西，她规律地向着一个方向挪动着餐具，碰上了，就塞进嘴里，包括用来装饰点缀但也确实可以食用的小花。进食的效率像是一个受过训练的机器人，但她的表情还挺惬意，似乎真的因为吃饭而觉得心情愉悦，硬生生把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海茵给看饿了。

想起小家伙刚刚大概是出于礼貌而问她的“你不吃吗”，海茵还是站起了身，选择去搞点餐食。

在她站起身，离开原本所在餐桌的位置一定距离，突然有种潜泳的人浮出水面的“破壁”感。在脱离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之后，她清晰地听到了更加嘈杂的人声，看到了更加色彩丰富的画面。

海茵有些迟疑地回头看向那个坐在位置上没动的小家伙，却发现那张餐桌的周围就像是褪色的老照片一样，模糊泛白，有种奇异的不和谐感。然后，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不受控制地转向其他地方，大脑里清晰的传递着一个念头：那里什么也没有，不用盯着看了，没什么好注意的。

“别看了，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你这样一直关注着的话，容易伤害到认知系统。”小家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而海茵发现自己的眸光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挪回去，眼睛似乎在下意识地抗拒着看向那里。

海茵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斟酌一下，还是选择去取餐。刚刚的一瞬过去，她好像又没了胃口，可至少回到人群之中，她还能感觉到一些发自心底的暖意来。

挤进人群里，缓慢往自己的餐盘里添东西的海茵，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她安慰自己，小家伙还是很可爱的，也没有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哪怕小家伙表现的奇奇怪怪的，她暂时也没必要害怕。对了，她是为什么要来找这个少女的？

为了得到那人的消息啊……

地下人都这么神秘恐怖的吗？那塞西莉亚她……她还好吗？她那么害怕恐怖故事的一个人，要是身边都是这样的奇异人士，怎么会好……

想到此处，海茵再次鼓起勇气，看看自己餐盘里已经堆起了小山的食物，有些疑惑，她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吗？要是呆太久了，那个小家伙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于是，海茵又匆匆地往回赶，她生得个高，腿也长，着急的时候，走路的速度可能需要旁人小跑着才能跟上，总之是很快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上。

她甚至没有再犹豫，直接闭着眼睛跨出几大步，稳稳地坐上了座椅，才再次睁开眼睛。

明明能品尝到一些深藏起来的恐惧情绪，宋年还以为这位女士不会再回来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去餐台那边呆了一阵子，就好像得到了什么鼓励一样，再次勇敢地接近自己。看来，这位确实很执着于达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