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1 / 1)

他似有些焦切,鼻头渗出汗来,却连擦一下都不敢,称呼也改了。

女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上涌出几分失望。

“罢了,我知道了,那你就慢慢查吧。”她挥了下手,带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简断:“你去吧。”

男子低下头,行至门边掀帘。

手伸出去一半儿,他忽又回头,认真地看向女子:“走之前,我还要劝娘娘一句,那威远侯,您最好要留神着些,轻易不要去碰。”

“哦?”女子挑了挑眉,妩媚一笑:“那姓裴的小家伙,不过是个才长大的小狗儿罢了,且他爹、他兄长,皆是有勇无谋之辈,若不然,哪能被先王轻易就给算计死了。就这么个小孩儿,有何可怕?”

“不,他很不一般。”男子神情郑重,语声也肃然起来:“裴恕与其父兄毫不想象。此番进京,他莫名其妙就进了刑部,明面儿上他吊儿郎当、无所事事,整日到处乱晃,看着像是个没脑子的,可我悄悄打听过,他时常翻看旧卷宗。”

他眉头紧皱,神情有些忧虑:“虽是武勋挂职,这一年多,裴恕却从没犯过一点儿错,过手的案子也叫人抓不出毛病来,那群官痞子竟奈何不得他,而更要命的是,他背后有陛下撑腰。”

他抬头目注女子,一脸地忧心忡忡:“我总有种感觉,他像是在查十四年前之事。”

“你且放心,他查不出的。”女子不以为意,抬手挥几挥,笑容肆意:“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真真庸人自扰。我们埋在那一头儿的线,这十几年都没动过,已经算是半死的了,往后也轻易不会动。绝不会连累于你的。你放宽心便是。”

见她神情笃定,那男子似是心头略松,舒了口气道:“既是娘娘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他又向后退半步,微微颔首:“我先去了,后日来与娘娘叙旧。”

“好呀,我必扫榻相迎。”女子媚眼如丝,笑看着他挑帘而去。

帘幕落下,她面上的笑容,也“啪嗒”一声落下。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便是门扉轻阖之声,满院寂然。

女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除了榻上之事,旁的,还真是指望不得你呢。”她呢喃着道,作势捶腰,忽地面泛潮红,贝齿含着朱唇,眸中春水荡漾,妖媚得难以形容。

“总算你还有一样好的。”她呢哝两声,赤足行至行至门边,挑帘倚门。

空寂的院落,一行浅浅足印,渐被大雪覆盖。

她面上的潮红,渐消渐褪,神情阴郁起来。

“嚓”,不知何处树枝被积雪压断,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女子被这声音惊醒,叹了口气,踏上粗布棉鞋,挑帘出屋,自袖中取出一物,贴于面上。

刹时间,那张秀美的脸上,多出一道十字型伤疤,伤口边缘呈紫红色,凹凸不平,极为骇人,寻常人瞧见这张脸,只怕连第二眼都不愿多看。

或许,这女子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吧。

她向脸上摸了摸,自嘲一笑,执起台矶旁放着的大扫帚,步履蹒跚,慢慢跨出院门儿,消失于漫天大雪中。

第494章 好戏连台

盛京城的这场大雪,连下了两天两夜。

待雪霁时,整个京城便热闹起来,那街市巷坊中来去的,皆是忙着购置年货的百姓,商铺门脸儿前、楼台上、檐角下,也凑趣儿地挑起大红灯笼、悬上空白的红纸对联儿,真真年尚未至,喧嚣欢喜便已盈面而来。

只是,这喜乐欢愉的氛围,却在皇城之外,戛然而止。

萧太后忽发重疾,卧床不起。

小寒前几日,太后病势愈沉,整日昏睡不醒,帝后甚是忧心,司徒皇后衣不解带、亲奉汤药,晚上便睡在太后娘娘榻脚,一应起卧皆亲力亲为;元嘉帝更是两度罢朝,前往宗庙为太后祈福。

不出数日,太后病重的消息,便已满城皆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元嘉帝为太后娘娘病体忧烦之时,北方诸行省忽降暴雪,雪后又下冰雹,更有冻雨连绵,损毁农田、压垮房屋,地方官上折求朝廷拨款,直叫元嘉帝焦头烂额。

也就在这期间,坊间竟渐渐流出传闻,道“君不孝,孰之过;百姓苦、世风堕”。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自不可任由其传开,五城兵马司并盛京府派出兵丁,到处抓捕传谣之人。

可是,上头越是压制,那谣言却愈盛,甚而还有那胆大包天之人,在各坊市张帖“言书”,将那十二个字贴的到处皆是。

那段日子,盛京府尹并五城兵马司指挥,直是忙得满嘴起火泡,而“天家不和、母子离心”之说,亦甚嚣尘上,直至震动朝堂。

不得已之下,元嘉帝降下罪己诏,于颂天殿昭告天下,并往太庙为百姓祈福、为大楚发愿。

许是帝心至诚之故,北方雪灾竟止,有些地方还出现大地回春之奇景,堪称祥瑞。

很快便到大寒时节,元嘉帝忽颁圣旨,着六部彻查官吏年资,逐一上报。

未几日,萧太后家中数名子侄便被破格擢拔,其中,萧太后侄长孙萧长极,官拜中书舍人;侄次孙萧长朔更是一跃成为兵马指挥,萧家顿成京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家族,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连带着长公主府亦门庭若市。

再过数日,长公主亲至长乐宫,割肉奉母,以为药引,至年末,“长公主至孝”之名,便已传遍京城,人人称颂。

已而岁暮,百官休沐,共度佳节,萧太后亦在长公主悉心服侍下,恢复健康,甚至还参加了宫中年宴,与诸诰命夫人同殿贺新春,饮屠苏酒、进合欢汤,满殿融融,其中长公主更与太后共席,帝后二人反倒敬陪次座,直叫满殿贵妇咋舌。

转过年来,京中气象悄变,长公主府贺年之人排成长队,殿下于是亲至门前,恳请大家莫再登门,其言辞谦逊、谨言守礼,一时传为美谈。

许是乐极生悲,正月十五闹元宵时,太后娘娘所居的长乐宫,居然接连发生数起小火灾,虽皆被及时扑灭,且亦无人员伤亡,然长乐宫年久失修、建筑多处老旧,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间,御史纷纷进谏,劝元嘉帝顾念母子之情、奉大孝之至理,不可有负圣人训诲,须得太后娘娘重修长乐宫,更有甚者,竟请命将长公主府重新修葺。

元嘉帝不敢违了民意,遂颁旨着工部派员丈量长乐宫并长公主府,并将萧太后挪去长春宫暂住。

可谁想,工部的图册还未画完,萧家就出了大事。

先是萧长朔醉酒当街伤人,打伤的竟是护国公嫡长孙,且在打人时还大声叫嚣“吾姑祖母乃当朝太后,尔等贱贼,敢伤我乎”。

此事一出,满京哗然,便有御史当堂进谏,却被元嘉帝以太后“族人凋零、不忍责之”为由,将事情强压了下去,只将萧长极叫进宫中,略作训斥,随后又赏下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