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杨戬支招，长宁撒娇， 插叙商无为

九十三　　杨戬支招，长宁撒娇，　插叙商无为

杨戬很担心：“你哥要多久才能好？”“其实也就七八天就行。可妃子们总要回来，各宫有的烧毁了，不能住了，有的被外男闯进来过，她们不想住了。我得重新安排地方，修缮整理，可是这个说不住麟安宫，那个说要住崇仁宫，这一个也要住崇仁宫又不肯和那一个同宫，我都快疯了，我哥口味怎么这么奇葩！”长宁真恨不得假传圣旨全放出宫去，“收放宫女的事我已命推到下个月了，可外头又要张榜招募太医，又要给救驾的人按功绩封赏，除了我哥昨天说的，还有一大堆人没说呢！到底赏多少合适？怎么封合适？过犹不及我懂，可轻了寒了忠臣的心更不行啊！还要审讯活着的余孽，又要抓捕死的活的犯人全家，付值舒黔这一窝要诛九族，参与谋反的侍卫按理也要诛灭九族，可是一来天牢放不下，二来侍卫家里有些人喊冤，说确实不知情，梳理这个又是大麻烦。”

杨戬冷笑：“要我说，付家也该喊冤呢，譬如襁褓里的孩子，哪里知情呢？这谋逆大罪，被栽赃的都得脱层皮，何况板上钉钉的参与叛乱，哪有商量的余地？旁人是为着自家私利不叫你定罪，你身为皇家公主，处置造你家反的乱党，难道还有什么顾虑？”

长宁犹豫：“可这要杀的也太多了，你还怀着孕，很多朝臣都劝我，说我做姑姑的，要给侄儿积福。”“这时候倒想起我孩儿了？舒家叛乱的时候，谁想过我孩儿会是什么下场？”杨戬扬眉笑道，“道姑真是个吃斋的善人，你也不必为难了，这内宫的事我不擅长，皇后伤得不轻，也得调养，她们要是来让我负责安排各宫，我得愁死！不如你负责后宫的事，我负责外朝的事。封赏你也不必愁，我自能对付到你哥亲自开口拟定细节。”

长宁可怜巴巴地说：“小嫂子，我听着嫔妃们的要求，也愁得要死啊！”杨戬一瞪眼：“哦，什么都是我干，小姑子你就负责给我派活是不是？得了，玉文，把宫门一关，娘娘我闭宫养胎，请长公主去她哥那里愁吧！”“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嘛！你总要给我支个招啊！”长宁又不敢使劲拽他，只能轻轻拉着他的袖子，“小嫂子，我到年底才十七岁呢！大大小小一堆女人，全是我哥的后宫，我底气不足啊！”

“嗯，你还是个孩子呢，对不对？真是拿你没办法，”杨戬哪招架得住长宁对他撒娇，“这事你找我没用，我也不擅长对付她们。你别想着大嫂子小嫂子，只管拿出皇家公主的派头来，叫宫里的嬷嬷出面，问明白各人的要求，然后整理清楚，去找皇后！她知道怎么平衡各方，谁和谁能凑一起，谁和谁必须坚决分开，这些你去和皇后商量。太后拿你当眼珠子，苏妃首先就不会跟你唱反调，平贵人原是她宫里的，诚嫔听她话，她想不得罪你，就肯定会把她手下的人摁住了。苏妃不跳，能省一半的心！泡妃又是个好哄的，大妃子老实了，剩下的就好办了。实在按不住，谁不服的，你请邢嬷嬷揍她！”

长宁乐颠颠答应了，又有些担心：“我哥除了你，还有特别上心的人不？万一揍了会不会给我穿小鞋？”“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你能不能有点无法无天的公主样啊？”杨戬纳闷不已，“亲妈是太后亲哥是皇帝，还都宠着你，你怎么还没我胆儿大？”

长宁跺脚：“你当然胆大了，你都要给我哥生小宝宝了！而且你能跟其他人比着赛吹枕头风，我能吹什么风啊？”“你是他一母同胞亲妹妹，不比我们这些要靠挨操吹风的强啊？”看到长宁脸色呆滞，杨戬察觉嘴秃噜了，咳了一声，又安慰她，“放心吧，你哥就算能说话也搞不了这个，大家刚进宫的时候，他按照自己喜好，随心所欲胡乱安排，结果苏妃和肃贵人为了封号同音在院子里打得头发都扯掉了，你哥躲在披香殿不敢出来，还是皇后去解决的。”

长宁顿觉滤镜碎裂，她哥居然这么丢人！

杨戬索性拉着她去了前头披香殿，坐在皇后床边，一边吃早饭一边把长宁的窘迫说了。皇后笑道：“公主不必烦恼，我看看条子。”长宁还没回神：“什么条子？”杨戬长叹一声：“嬷嬷……”秦嬷嬷笑道：“娘娘放心，公主放心，奴婢去跟袁嬷嬷说一声，她为人稳重又很会说话，此事交给她再无不妥。”

到杨戬吃完早饭，秦嬷嬷便回来了：“袁嬷嬷已经出宫了，她说约莫晚饭时就来送条子。”长宁欢喜抱住杨戬：“小嫂子你最好了！”“行了行了，你在这玩吧，我去御书房批奏章，真是的！”

杨戬一脸嫌弃地去了御书房。周凤祥还在太医院，双合还在梳理宫中太监宫女的事，可传召朝臣、处理政务却不能没有人时刻在跟前，杨戬便点了另一位掌事太监在御书房伺候。这太监姓商，名叫商无为，与周凤祥位置相等，是双合的左右手，主掌二道门内事务细则。

二道门内除了太后太妃们的宫殿，祭坛宗庙、安老院、画院绣坊等也在这里。事情繁琐累人又重要，平时不在皇帝面前露脸，可出了事必定要被问罪，出力不讨好，分配过来的人总会想办法出了这道门。幸而商无为性情豁达，不以为苦，桩桩件件打理得极为稳妥。

前阵子因为政见不合，杨戬跟玉帝闹别扭躲着他，玉帝去椒房宫逮人，他便从后门开溜，满宫里逛着玩。妃嫔们不管与他和不和，酸文假醋说得他头疼，皇后忙重阳，没空陪他玩，他只好到处溜达。这一日地图开到了宗庙门口，想起玉帝说的圣明康慈睿皇后，杨戬有心拜祭，推开大门走进去后正见一个太监在细心打扫庭院。听见脚步声，那太监转身抬头，两人看见对方服饰，都是一愣。

杨戬想不到这做洒扫的竟是个一等大太监，那太监也想不到竟能在这里见到皇贵妃。四目相对，太监慌忙行礼：“奴才商无为，恭请皇贵妃金安。”杨戬笑道：“原来你就是商公公，入宫许久，只听过名字，倒不曾见面。”低头看了看身上，褪下腕上一串碧玺：“出来得匆忙，公公莫嫌弃。”

商无为忙接了谢过：“虽未见面，娘娘的赏赐奴才已领了三回了。”杨戬四月底入宫，端午与中秋时，听周凤祥说还有个商无为，也是与他一样的大太监，杨戬便准备了一式三份礼物。昨儿个刚派发了重阳礼，算来商无为确实已得了三次赏了。

商无为看杨戬身后没跟着人，有些奇怪：“娘娘怎么没带随从呢？”杨戬正欣赏风景，随口答道：“我把人留下来布疑阵，所以自己出来了。”商无为听得稀里糊涂：“您……布什么疑阵？”

杨戬说：“陛下总来找我，烦！今天他又来了，自己堵在前厅，叫双合守后门。我就叫侍女们在前头糊弄他，我从西边爬墙出来了。”

商无为听得目瞪口呆，杨戬毫无自觉，踮着脚往宗庙正殿看：“既到了这里，不拜祭一下，似乎有些无礼。不知宗庙里头能进吗？”

商无为原想说若没有奉旨，非重大日子任何人不能进，但转念一想，这位皇贵妃敢嫌弃陛下来找她很烦人，任谁听见都要说一句胆大包天。可他也知道，陛下这几日的确是满宫找她，底下小太监早跟他回过话，上午陛下刚在东花园假山里逮住了皇贵妃，哄着回宫一起吃了个午饭，午觉睡醒人又消失不见了，陛下找了一下午，直到晚饭后才在银太妃香堂里把人抓到。小太监那个不忍直视的表情他到现在还没忘。

皇贵妃这模样显然是对宗庙起了兴趣，他若拦着不叫进，她会不会也翻窗爬墙跑进去？皇贵妃身怀有孕，万一磕着碰着，他就要倒大霉。就算皇贵妃身手敏捷，爬墙上房跟玩儿似的，这宗庙里头香火烛台，画像牌位，哪个碰倒了，他一样要倒霉。如今天干物燥，万一烧着了，他准保要掉脑袋。

想明白这一点，商无为便笑着往里让：“自然可以，皇贵妃请进。您若要上香，只管吩咐奴才一声。这天越来越燥，一不小心，奴才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杨戬满口答应：“放心吧，我只拜拜，不动火烛。”商无为跟在他屁股后边刚要道谢，就听皇贵妃很自然地接着说：“我控制不好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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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为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龇牙咧嘴地问：“您要能控制好火势呢？”“那我就在空房子放一把火，让陛下没空来找我。”杨戬在历代皇后的画像里找，果然看到了玉帝皇祖母的影像。太宗的皇后们生前都没留下画像，太宗也不曾给她们立牌位。只有圣明康慈睿皇后，老公死得很是时候，儿子登基后母子俩日子过得逍遥快活，留下了许多宴饮图、偕游图、天伦共乐图，自然也有世宗特意叫画匠为母亲画的全身像。

九十四 杨戬与商无为，玉帝：《论怀孕的老婆有多愁人》

九十四　　　　杨戬与商无为，玉帝：《论怀孕的老婆有多愁人》

太宗早死透了，继任的世宗说了算，不但奉母亲牌位进了宗庙，还借此机会，也为前头几位皇后立了牌位，只是宫里没留下她们的画像，画匠们作画只能凭宫里老人描述。

这些是后来武夫人告诉他的，眼下杨戬还陷在震惊里，这位玉帝皇祖母的影像，与他一位远房姑姥姥简直一模一样。

杨戬刚打算跟商无为再唠两句，看能不能探听点前朝旧事，一转身就见玉帝大踏步进来：“小东西，看你这回往哪儿跑？”杨戬左右看看，转身跑进后殿，玉帝已经熟悉了，忙拔腿就追，商无为赶到时，只见后殿窗台上两双不一样的鞋印，陛下和皇贵妃都不见了。

商无为抽抽嘴角，他想像不出皇帝爬窗户的样子。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商无为从荷塘里挖了莲藕，随意放到小茶膳房，掏出钥匙开了隔壁库房门，把工具洗干净放回去。地上影子摇摇晃晃，商无为突觉不对，一抬头，就被房间里倒挂着的皇贵妃吓了个半死：“皇贵妃娘娘？”杨戬晃晃悠悠的：“中午好呀商公公。”“您，您怎么在房梁上？”“嘘……小点声，陛下又来了！”商无为头疼不已：“旁边有个小茶房，您去那里喝杯茶，歇一歇？”杨戬藏了这半天也觉得渴了：“好呀！”商无为正想说你别动我去搬个梯子，就见皇贵妃利索地翻个身，蹲在了房梁上，接着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杨戬脚步轻快地往外走：“茶房在哪儿？”商无为默默跟在后面，想着假如陛下就好这口，来日满宫的娘娘怀着孕都这么来一下……

嗯，太医院得疯。

哎，幸好他不在内宫前院。

等商无为锁好门进了茶房，就看杨戬正在生啃莲藕。“娘娘，这还没叫太医院验过呢！”“我洗干净了，没事。孕妇吃莲藕生孩子不会缺心眼，别听那帮庸医胡说。”商无为摇头：“娘娘性子直爽，恐怕不知道人心歹毒，便是新挖的莲藕，亲眼见着挖出来，也未必干净。”杨戬一笑，白牙亮闪闪：“这二道门是你的地盘，冷清无人又尽在掌控，还能有人提前半年种下毒莲藕，等着我来吃？”又啃了一大口，拿小炉子上煮好的水冲茶，桌上还有一碗腊肉青菜焖饭。

杨戬三两口啃完了手中的莲藕，拿着自己特别不当外人：“你这里有酱菜没？这莲藕爽脆，可我越吃越没味，得弄点有味儿的下饭。”商无为看了看里头灶台，果然锅盖动过，起身进去，他刚焖好的菜饭正好缺了一碗的量。商无为摇摇头，这是什么妃子啊？默默出来，把剩下的莲藕拿进去切了一节，热水焯过，用姜蒜拌了，点上醋，又打开泡菜坛子，捞了点酱黄瓜切好，将这两样端出来，商无为说：“奴才这儿简陋，您权当吃个野趣吧！”

杨戬笑容满面：“不简陋，不简陋，我可好几天没吃点干净东西了。有劳了。”商无为这才仔细看了看杨戬，见他真的吃得很开心，又把他近日的怪异举止想了一遍，不由得悚然而惊：“您满宫跑，还如此不按常理，真的只是赌气和陛下捉迷藏？”

杨戬已经扒完了一碗饭，闻言轻叹：“他其实样样都好，就是不懂这些事。”商无为想了想：“陛下很是喜欢您，您可以直说的。”杨戬摇头：“近日他为了我高兴，更改了些国策，在前朝顶了不小的压力，我这样闹腾，外臣向他参我，他都没理。我知道他对我的心，可有些事不是光有这个‘心’就够的。他天天去我宫里，都没发现正门口的花草莫名其妙换了品种。只看着有人打理，景致好，就觉得宫人上心。宫门口都如此，这屋里头的事他就更没往深处想了。”商无为试探地说：“凤祥很忙？”周凤祥在他宫里当总管，怎么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啊！杨戬托腮：“他帮我把着椒房宫呢，只是有些吃力。”

商无为一时没明白，一个大内总管，打理一个宫就吃力？可对着同事的直属上司质疑他的工作能力，着实不是个好话题，商无为又绕了回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自己应对不了，还是该趁着圣眷正浓，将此事禀报陛下，求他庇护啊！”

杨戬很烦恼：“他是个坦荡磊落的人，不会琢磨阴诡之事，本就不擅长对付这种阴毒手段。”叹口气：“公公知道种地吧？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将杂草刨出来，把根晒死，这才能保得了庄稼。咱们陛下啊，会趁夜悄悄地带着镰刀，把杂草和麦苗贴着地皮切断，再盖上土，回来向你表功。”

商无为忍不住笑出声：“您说得也对。”杨戬看着远处的荷塘：“这些阴谋我能识破，可怎样打回去最合适，我又不懂了。”

商无为便明白了：“皇后娘娘重阳节后就会回来。”杨戬却有许多难以启齿的忧愁：“这也不是一个人布的局，就算能全挖出来，朝野内外震动，我心里没底。何况这些人是他自己选的，都是他喜欢的，一下子爆出来，我怕他……受不了。”

商无为沉默一会，怪道说周凤祥吃力，这全宫一拥而上算计，也实在招架不住。皇贵妃不肯对帝王言明的担忧他也理解，一个人受不了真相，就会崩溃，崩溃的方式却有多种可能，或者会为一人而负天下，这不算罕见，可更有可能发生的，是牺牲一人而求天下太平，哪怕只是虚假的表象。帝心难测，一个盛宠的皇贵妃固然可以嚣张，对上整个后宫的世家贵女，也确实吉凶难料。

商无为给他倒了杯茶：“那您这样到处跑，总也不是个事。现在月份小，往后肚子大了，难不成还爬墙？”

“哎，说的也是。我现在也很担心孩子。”杨戬托腮，皱眉思索对策。

商无为从入宫起，在众人眼里就是个“没主儿护着”的，数次死里逃生、一路做到大内副总管，也只有一句“倒是幸运”，真正原因早已无人知道了。他已是前朝老人，远离了刀光剑影，此刻大可以陪着皇贵妃随意感叹几句，就此揭过，没有人会指责他见死不救，连他旧主庇护了他一辈子，也从不曾要求他回报自己家族什么。

可想起长宁公主小时候经历的明枪暗箭，再想想圣明康慈睿皇太后的愤懑不甘，商无为暗叹一口气，原说好不理宫中阴私，平安终老，可皇帝既不擅此事，他岂能不顾恩主的血脉，袖手旁观？

思量一番，商无为说：“重阳节，是出嫁女儿回门的日子。您不如跟陛下提一提，叫各宫娘娘回家看看。正好边关将领也还没走，叫他们多留几日。趁着探亲这几天，奴才把前院‘打扫’一遍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