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他听到我这样说哭笑不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正经耍嘴皮赢不了他,无理搅三分的本领还是很强悍。

他是个披着绅士外衣的流氓,但他轻易不会剥掉这层绅士的皮,他没有勉强,大概也就是为了逗逗我,在我的拒绝下最终还是进了他房间。

我不肯让他进来的最大原因,就是我床头的东西,还有一个是我越来越害怕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温柔,让我负罪感很重,我现在做的事,都是在背叛他间接伤害他,可我不得不这样,霍砚尘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我不做,有千千万万人贪图钱财愿意效力,他有钱有势自然谁都可以掌控,至少我手中还握着他不会伤害纪先生性命的承诺,关键时刻拿出来,他也无可奈何,换了别人就更难说了。

新标港口那批货最终定于当日晚上11点乘船出码头,由二十五名保镖护送,四名船手护航,纪先生届时将在金苑捧场冯小怜,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都不离开,给自己足够不在场不了解的证据,虽然他预估被查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但他仍旧做了万全之策,确保无虞。

我躲在房间听到纪先生在书房里交待何堂主,书房的门虚掩着,有一丝亮光从门缝溢出,我藏匿在卧房门后,同样将门虚掩,让声音灌入进来,为了防止自己发出声音惊动到他们,我特意脱了鞋,踩在枕头上,蹲在地面,来稳定身体平衡,不至于摇晃撞到墙壁和门。

这批货物大概有五十余公斤的毒品,走水路中转海外港口,日夜不停开船预计要三天左右到达邻国。

至于毒品如何伪装,藏匿在船身哪个位置,他没有提到,何堂主也没有问,似乎早就定好的,我拿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来自第二张卡,不用看也是霍砚尘,他等不及了。

可纪先生是一个非常沉稳睿智的人,他身边想要潜伏不暴露已经是巨大考验,哪有那么简单就打探出来什么,我点开信息果然他是在找我要具体时间,我犹豫了一下,敲了一个数字上去,点了发送。

纪先生下午也在睡,等到傍晚保姆做好了饭菜,我正准备上楼叫他用餐,他从楼上下来,直接说不吃了,他换了一套银灰色西装,直奔金苑。

面对一桌子菜我也咽不下去,我心里特别忐忑,这比我当时知道姜环可能出轨了,心里的压抑还要更大,我甚至连闻到菜香都觉得反胃,可保姆就在旁边看着我,我不吃饭她一定会出于好意告诉纪先生,我只能拿起筷子如同嚼泥一样咽了几口,就让她收拾掉。

我吃完了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屏幕里演的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心思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保姆和我说话我也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电Finition citron视上方的挂钟,每一分每一秒的数着煎熬度过,这是一种良心和道义的谴责,就像放在油锅上炸,疼得五脏六腑都揪起来。

时针指向12点时,我估计已经有了结果,我看了一眼在厨房熬甜汤的保姆,拿着手机悄无声息避到了露台,我把门拉上,将自己关在外面,确定保姆怎样都听不到时,才给霍砚尘拨过去,那边一直不接,自动挂断,等到我第三次打,直接告诉我已关机。

我心里顿时发了毛,我打算给他发条信息问问怎么样了,就在这时我余光瞥到客厅忽然被推开的门,我非常迅速将手机收到口袋里,拉开门出去,纪先生一身煞气,他脸色阴沉从外面进来,眼睛里的寒光就好像寒冬腊月的雪。

何堂主脸上也是沉重,他一言不发站在茶几外缘,看着沉默吸烟的纪先生。

我小心翼翼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货不顺利,没有人回答我,纪先生让我为他倒一杯酒,我转身到餐厅的吧台打开酒柜,手指从第一瓶掠过,红酒洋酒白酒一应俱全,我最终为他选择了没什么劲儿的香槟,我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霍砚尘得手了,他心情不佳,喝酒易醉,而且很伤身,我端着那杯香槟走出去,递到他面前,他看也没看接过去,抿了一小口,“一池。”

何堂主立刻答应一声,问他有什么吩咐,纪先生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他攥在掌心,非常用力的抓了抓,然后猛地把酒杯往地上一摔,破碎的玻璃茬在巨大的力量下几乎迸溅到了房顶,我本能捂住头,一块尖锐的玻璃擦着我手背落下,不过没有割伤,只是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浅痕。

何堂主大概也很久没见到这么暴怒的纪先生,他脸色更加凝重,话也不敢说,气氛忽然冷漠到极致,我立刻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我拧开水果刀,对纪先生说,“不要喝酒了,我给你削个水果,有什么问题坐下来慢慢解决。”

纪先生两腮忽然鼓了鼓,侧脸颊青筋暴起,他犀利的眼眸中迸射出惊人的冷光,"抓到这个奸细,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把我吓得一瞬间激起冷汗,我手一抖,没有削到果皮,却削到了自己手指,一疼一惊使我手上拿着的苹果掉在地上,一直滚啊滚,滚到纪先生脚边,他垂下眼眸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诡异起来,他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何堂主也看向我,目光里满是疑惑。

◇ 第67章

我当时慌了,我从没有这么慌过,即便那个雨夜有一把枪抵在我后脑随时要了结我性命,我都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

纪先生太精明,他擅长观察每一个细小动作去剖析去刺穿,怎么偏偏就在他说那句碎尸万段时,我被吓得掉了苹果削了手。

何堂主的疑惑越来越重,他干脆上前一步问我,“冯小姐慌什么,拿得好好的,怎么会掉。”

我捂着被削破的手指,将水果刀丢在茶几上,刀尖染了一丝血,银白色的光反射出,尤其鲜艳夺目。

“刀刃太锋利,没有削好。”

我很震惊问纪先生,“难道那批货出了问题吗。”

我是仗着胆子问出这句话,现在我骑虎难下,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纪先生没有回答我,他弯腰将地上的苹果捡起来,果肉上也有一点血痕,他盯着血痕看了看,把苹果往茶几上一放,“一池把药箱拿来。”

何堂主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他似乎还要问,可他现在只能先按照吩咐做事,他转身到储物柜里拿药箱,纪先生朝我伸出手,我将完好无损的右手递到他掌心,他盯着我背在身后受伤的手,“左手。”

我迟疑着伸过去,他用嘴唇含住破损的食指,轻轻吮吸着,濡湿柔软的感觉包裹住了我,我觉得有些飘忽。

何堂主把药箱拿过来,他看到这一幕没说话,他放下后找了个借口避出去,客厅内空空荡荡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纪先生用消毒液为我擦拭了伤口拿胶贴缠好,他告诉我下次小心点,我说好。

他脱下西装走到露台上,我和他隔着一扇落地的玻璃门,他在静静凝望远处的摩天大楼,而我在看着他,我觉得他此时无比落寞孤寂,就像那一晚静悄悄的海港,他被夜色湮没,令人心碎。

我跟出去,站在他旁边,他眼睛里一片沉寂,“我是好人吗。”

这个社会对于好坏的区分泾渭分明,做一件坏事就不再是纯粹的好人,只能是改造后的好人,纪先生并没有占尽天时地利让人们觉得他好,甚至他就是一个坏人的头子,他手底下养了太多这种流氓,可他这么问我,让我觉得心酸,我情不自禁说,“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人,谁也无法让天下悠悠之口都说你好,每个人都仇富都妒忌,你好他们也觉得不好,除非你拿出你全部钱财施舍给那群人,可你施舍了别人就说你好吗。”

他没有回应我任何表情,他胯部靠住圆桌,“货被截了,在刚出港不久,天下没有这么凑巧的事,知道我今晚出货的人不多。”

我心脏怦怦直跳,已经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拳,我很怕他会怀疑到我头上,何堂主已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果连纪先生都恨了我,我根本不敢想下去。

夜晚安静得诡异,静默没有一丝声响,天地之间好像只有我和他,还有这苍茫呼啸的风。

我克制住内心的胆颤,“也许有奸细。”

他笑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

纪先生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击着,他每敲击一下我心也跟着震动起来,我觉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您看是谁。”

我窒息了,犹如被一只巨大的手,无形之中锁住了我的喉,纪先生忽然抬起头别有深意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把我吓得丢了三魂七魄,我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他目光敏捷捕捉到我脚上,我立刻不再动,他耐人寻味的表情忽然变得简单,“你害怕什么,我生气也不会撒到你身上。”

他说完这句话在椅子上坐下,我总觉得他今晚不对劲,他可能猜出了身边人就是奸细,他只是没掌握到证据,不太愿意相信会是我。

我坐在他旁边,他目光落在不远处枯萎的花架上,“这批货很重要,损失一笔钱没什么,那艘船都知道是我的,从我船上扣下来的东西,我难辞其咎,我可以推脱给手下人借用我的幌子牟利,可对方既然敢动,不是要这批货,就是要栽我。”

我整颗心都凉了,霍砚尘难道急不可待要扳倒纪先生吗,他不会在乎这笔钱,就算数目再庞大,也不值得他这么费心,除非他目的就是奔着要纪先生栽。

条子早就对纪先生黑上了,对这棵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拔出,净一净华南的地盘。我抓住自己衣服脱口而出,“我知道是谁。”

纪先生没有很惊讶看我,他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他眼睛仍旧盯着那片十分颓败的花架,“后院栽的合欢树你看到了吗。”

我原本已经鼓足的力量,在他不理不睬中泄了气,我小声说看到了,他搓了搓手心,“夏天时候开得很美,花簇比任何一座城市的合欢都要茂盛,如果那时候你还在,陪我一起看看。”

他说完偏过头,手从桌上伸过来,握住我指尖,“好吗。”

我心不在焉说好,“还有那个奸细…”

我欲言又止,很多时候那份破茧而出的勇气只有一次,被打断了你很难再重拾起来,我张了半天嘴最吐不出来最关键的字,纪先生笑而不语望着我,我没有从他目光里看到好奇和惊诧,只是一片柔情与怜惜,我努力忽略掉那些已经不该属于我、我配不上的温柔,我小声问他,“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