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尘原本还安静听着,在我说完第二个条件时,他彻底笑了出来,那笑声嘲讽又无奈,可悲又惋惜,听在耳朵里总之万般不是滋味。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一个堕入情网中女人如此可笑的要求。”
这话带着刺儿,我咬了咬牙,“你答不答应。”
他那边又继续笑了一会儿,“我只能答应一个,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我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但我以为还有商量余地,可听他语气,明显一个都是最大的底线,再想要往下压,我拿不出筹码来,我说,“那你答应第二个。”
霍砚尘所有笑声和呼吸都戛然而止,是的,连呼吸声都凝滞,我好像在和一只鬼魅说话,他语气内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冯锦,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说完将电话挂断,我聆听着那边的寂静,也在这一刻笑出来,是,我无可救药,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女人。我不能想象如果是我帮助霍砚尘害纪先生丧命,我会怎样自责又崩溃的过完余生,我还有余生吗,不,我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我确定这是依恋,一份融于我骨血里,我愿意豁出去一切理智的依恋。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风太大了,眼睛忽然被吹出眼泪,我仰起头抹了一把,然后转身朝纪先生飞奔过去,他还踩在沙袋上,他朝我伸出手接住我,我趴在他怀里哈哈大笑,他等我笑完,拍了拍我险些断气的后背,“怎么这么开心。”
我看着他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的模样,“你知道吗,席情和郭局竟然完蛋了,是因为郭局贪恋了新欢,那个新欢我见到过,长得像营养不良的未成年,男人难道都是瞎的吗?”
他把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点点耐心十足的捋顺,我很享受他这样抚摸我头发时的感觉,特别舒服。
“有很多男人都瞎。”
我把脑袋探过去,“你瞎吗。”
他说,“我不瞎。”
“万一以后瞎了呢。”
他真的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你要帮助我,给我喂饭,洗澡,穿衣,上街。”
“就是当你的眼睛喽?”
他眼神里亮亮的,“差不多。”
我指了指自己鼻子,“如果我瞎了呢。那你会把我丢掉吗,看着我去窑洞底下流浪,捡垃圾吃,被狗咬。”
他被我的话问得一愣,“怎么会这么惨。”
我忍住笑问他你会怎么办,他想了一下,他掌心在我眼睛上轻轻盖了盖,“我会把我的眼睛给你。然后你喂我吃饭,洗澡,穿衣,上街。这些我做不好,所以我不要做。”
我忽然怔住,他唇角的微笑十分真实,让我无法不相信,他不是在骗我,我眼前泛起一层水雾,将我视线变得很模糊,我更加看不到他了,夜色太深,深得我迷了心跳。
他拉住我的手,把我重新带入仓库里,何堂主和刚才那名引我们进来的男人正在抽烟,一些手下蹲在一个电子秤旁清点数目,货物已经完全从箱子里卸出,满满的摆了一地,足有成千上万包,用牛皮纸包裹住,不大,一个掌心的四分之一,有一个穿着花毛衣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破败的小方桌,他手上拆开一个纸包,正拿着一根细细的吸管,一头插在鼻子里,一头对准了纸包内的粉,他按住另外的鼻眼,深深吸了一口,直到将纸包内的东西全都吸光,他站起身把管扔掉,揉了揉鼻子,走到纪先生面前,“容哥。”
“怎么样。”
“A。”
何堂主拿起一个包,在手上掂了掂,“如果告诉下家是A+,露馅可能大吗。”
男人说,“不大。一般不会细致到这个地步,除非他换了试粉的,如果还是之前的那个,没有任何问题。”
何堂主把包丢掉,他看着纪先生,等他拿主意,纪先生摸了根烟,他叼在嘴里,男人从口袋拿出打火机,用手挡住门的风口,点燃后纪先生沉默吸着,仓库里灌进来海风,外面的浪头越来越响,好像随时都会从底下蹿出一个海怪,将我们一口不剩的吞掉。
纪先生抽完那根烟,所有人都再次紧绷神经看向他,他丢在脚下用力踩灭,“报A+。”
那群手下将纸包全部整理好,再塞回一个密闭的铁箱子内,码放得整整齐齐,何堂主问纪先生什么时候出货,纪先生朝门口走了两步,避开那些人,我跟过去,听到他单独对何堂主说,“最晚明天凌晨1点之前。”
何堂主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凌晨三点,那就是明晚。”
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握了握拳,敲定了出货时间后,他们又提到了金苑的一些事,我并不关心那些,我悄悄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摸到口袋里的手机,隔着衣服按了其中一颗键,屏幕亮起后,我低下头,用灰色大衣挡着手,找到第二张只有霍砚尘知道的号码,我手一直在抖,好像触电了一样,我拼命的咽唾沫,我敲下一条信息后,又静默看了良久,在发送和取消之间不停徘徊,我背后起了一层汗。就在这时纪先生回头叫我过去坐车回庄园,我答应了一声,匆忙跟上去,与此同时按下了发送键。
◇ 第66章
我们回到庄园,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光微微亮,露水很潮。
保姆一早就在院子里浇花,她这个年纪睡眠很少,不管我什么时候在客厅,都一定看到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合欢树罩上了一层布,似乎是怕受寒会死,她对这棵树真的十分珍视,可见纪先生的确喜欢。
纪先生坐在沙发上,有其他佣人端上一杯温热的黑咖啡,他一边喝一边打电话,我只知道他说的是韩语,具体讲述什么内容不了解,我惊讶发现纪先生很内秀,用很俗的话说作为一个帮派的土匪头子,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卖弄文才,这就很罕见了。
何堂主脱下外套直奔二楼书房,在纪先生通电话过程中一直没下来,保姆浇完花从院子外进来,她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对我说,“冯小姐,昨天上午您不在,有一个脸生的男人送了包裹来,封得很严实,说是您要送来的。我问了他您的名字,也答上来,我就留下了。”
我立刻想起顾温南和我说的镇痛剂的事,我已经完全抛在脑后,要不是保姆提,我根本想不起来,我问她有没有拆包,她说如果是给先生的,一定会交给保镖查验,确定没问题才能交到他手上,但这东西是我买的,她没有征得同意自然不会擅动,我松了口气,如果让她看到那些,她一定会告诉纪先生,我想瞒都瞒不住。
我让她带着我去取,为了安全起见,保姆没有放在宅子里,而是丢在了后院的水池旁边,我觉得这也太谨慎了,这样处处小心怎么过日子,幸好他们吃饭不用拿银针试毒,不然我真觉得我穿越了。
我将包裹拿起来,保姆没有走的意思,好像要跟着一起看看,我抱在怀里对她说,“你去忙吧,纪先生饿了一夜,熬点粥给他暖暖胃口。”
如果是别的差事,保姆未必肯走,她能猜到我借口是支开她,一定更为谨慎,但关系纪先生身体,她没有任何犹豫,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她倒是一个非常愚忠的佣人。
我用牙齿把上面的胶带咬破,指甲沿着小洞一点点撕开,我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用黑色塑料袋又裹了一层,我捏了捏,是很细的那种小针管和注射剂,大概有二十来支,虽然比不了霍砚尘手中对症的药更有效果,但最起码也可以减轻我的痛苦,这条退路让我不至于太违背自己良心被他所牵制。
我将黑色塑料袋提在手中,从园子后门穿过储物间到达二楼,放在我房间的床头柜最底下那层锁好,我把钥匙藏在了窗台上一株盆景的土里,又细致填平,弄成从来没动过的样子。
早晨吃饭时候纪先生胃不是很舒服,大概吹了一夜海风,入了寒气,一名保镖出去买药,我扶着他到主卧休息,在经过我房间门口时,他忽然顿下脚步,“到你房间睡。”
我怔了怔,他脸上表情很自然,可我总是忍不住往歪处想,因为纪先生就是一个可以不动声色耍流氓的人,难怪道上都私下里称呼他大流氓头子,他骨子里的轻佻邪魅,极少表现在眼睛里,即使在他最情浓最快乐的时刻,也无法从脸上看到太多销魂与享受。
我松开他手臂,将次卧房门堵住,“不行。”
纪先生蹙了蹙眉,“我的庄园为什么不行。”
“现在不是我在住?”
他越过我头顶往里面看了一眼,“我也要住。”
我指了指他的房间,“那你住这里,我住你那里,我万一又动了不该动的,纪先生可别和我板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