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油热，五六条巴掌大的小鱼接连下锅开始煎，水渍和热油噼里啪啦的炸开，饶絮拿着锅铲淡定走开两步，直到锅里消停下来才试探着掀翻小鱼，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鱼身两面煎熟至金黄，两大块豆腐也随之倒进锅里，铲子切碎成小块，酱油、水和细碎的野葱入锅。

饶絮用筷子沾了点汤汁尝味，微淡却鲜，又舀了半勺食和茱萸籽进去，盖上锅盖焖煮，开始切瘦肉丝。

游满便是在这时候回来的，饶絮听见推门和板车驶动的声音，走出厨房一看，他当即咧着嘴笑看过来。

“怎么了？”

游满扯下腰上的荷包晃了晃，丁零当啷的铜钱声响起，随后就被他一把甩过来。

饶絮接了个满怀，目光在他身上和板车上一晃而过，猜测道：“都卖完了？”

“不止。”游满跑去水缸边拿瓢，“今天还接了两家杀猪的活儿，不过都在中下旬。”

“哎，别喝――”

话音还没落下就见一瓢水从头浇到底，游满没听清，顶着一身湿漉漉问，“什么？”

“没什么，你先去洗个澡，堂屋里给你留了豆浆，饭菜就要好了。”饶絮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闻见锅里冒出来的香味，忙又转身揭开盖子，见鱼汤色泽微红，仿佛是酱油染出来的颜色，忙起锅盛出来。

简单刷洗干净锅，舀了两瓢水烧开，将洗好的莼菜丢进去焯熟，几息的工夫肉眼可见莼菜叶子烫软下来，捞出来后又过了一遍凉水。

切好的瘦肉倒进锅里，酱油食盐一一洒下去，眼见瘦肉在翻炒之中慢慢变色，焯熟的莼菜才被倒进去，大约炒了片刻，游满走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饶絮喊人进来舀饭，才将锅里的菜盛出来。

“做了什么好吃的？”游满一身短打，胳膊腿都露了大半出来，脖子上搭着根毛巾，拿着碗舀饭的同时还不忘在空气里嗅闻一遭。

“今天去溪里捉了几条小鱼买了两块豆腐，做鱼焖豆腐。”饶絮笑盈盈道，“你等会儿尝尝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游满光是闻见这焖鱼焖豆腐的味道就觉得好吃，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好似八百年没吃过一顿饱饭。

“怪不得我刚看见背篓湿了，你下回要是想吃鱼就告诉我，我去河里捉，或者我从集市买回来，咱们家肉摊隔壁不就正好是鱼摊吗？”

“有人吗？请问这里是饶娘子家吗？”

饶絮轻轻点头，将菜端上桌，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外面的声音，她和游满对视一眼，从桌边起身出去。

只见一名中年妇人站在院子外边，看见他们后满脸欣喜地几步跨了进来。

“请问是饶娘子吧？我姓洪，是十里村的。”妇人搓着手笑道：“你们村里的黄雁是我们那边的。”

饶絮微微疑惑，手肘拐了下游满，低声道：“去倒碗水出来。”她随即走到院中将这位洪姓婶子请进来坐下。

“原来是雁婶子家那边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洪氏接过游满递来的水喝了两口，只管看着饶絮笑道：“是这样的，我听她说起过饶娘子厨艺好，做得一手的好席面，如今云山村有喜事大多都是饶娘子接手。刚巧我家公公最近要过六十大寿，想简单整治几桌，不知道饶娘子是怎么收的价？”

第69章 大雨

饶絮正愁没有其他村子的门路，单说他们云山村，没有别的厨娘师傅来和她相争，但一年到头做席面的人总是有数的，大家都不富裕，除却红白喜事和老人家的寿辰外基本不会办席吃酒，她能接到的席挣到的钱也不多。

游满虽然能在杀猪卖肉的同时打听消息，但也没法替她直接定下来，而且人家能透出来做席的消息那就说明掌勺师傅大致已经定下了，就算没定也都心里有数，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如今有人上门来问，她在心里沉吟片刻，没先说价格，而是问道：“不知道婶子想做个多大的席面，可有定下菜色吗？”

洪氏笑了下，“我们是几家兄弟一起，来时商量了下，大约十二道菜，五六桌，请亲戚们或是关系好的邻居友人聚一聚就是，具体的菜色还没来得及定，但公婆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总得有几道软烂的菜让他们也能吃。”

“这样的话，我这边是收两百文，席上所需要用到的肉菜都需要主家提供。”

洪氏闻言琢磨了片刻，两百文的价不算高，至少比她之前打听的那些师傅要价低些，而且中间还有熟人牵线，她也不怕饶絮这边手艺太差坑人。

“我过来的时候还听说饶娘子做过你们村的秀才宴，就是前不久才考中的秀才公？我来时只当饶娘子颇有些年岁，不想竟然如此年轻，险些不敢认。”

“婶子说笑了，刚好我是做这个的，村里人也不嫌弃，才让我包揽了这事。”饶絮神情谦虚，话也说的含蓄，她余光瞥见游满一直站在旁边，脸色平静极有耐心。

她心里打了个转儿，看了眼对面还在盘算什么的洪氏，复而抬眼看着游满，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不是说今天猪肉卖完了，打算明天再去收一头来卖吗，还不赶紧去吃饭，吃完了早点休息，不然明早怎么起得来。”

游满一愣，他什么时候说明天就要去收猪了？

然而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他又有些明悟，“哦，那――”他看了两眼洪氏，又看向饶絮，“那我先进去吃饭，你们聊。”

饶絮手掌往外挥了两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高声道：“之前秀才宴卖肉的时候好些大娘婶子都想买猪下水，你明儿杀猪的时候记得把猪下水留着，别一股脑卖完了她们又来找我。”

游满已经走到了堂屋，听见这话头也不回的答应了声。

“哎呀，饶娘子的夫婿原来在卖猪肉吗？”饶絮回过头来便见洪氏一脸惊喜的凑上前问话。

饶絮不好意思的笑笑，“讨口饭吃罢了，原是在集市摆摊的，不过逢着平时他也会几个村子来回转转，顺便也赚个杀猪的钱。”

“怪道我最近听村里人说有人推着车来卖猪肉，价和镇上集市相同，偶尔甚至还要便宜些，想来就是饶娘子的夫婿了。”

洪氏心里嘀咕，却也没直接拍板定下，而是打算回去和家里人仔细商量商量，好几家一起凑钱，总得要大家都没话说才行。

饶絮也没多话，转身就见游满端了饭菜出来递给她。

“最近就大集的时候去镇上吧，平时就别去杀猪了。”

游满面带疑惑，“怎么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你每天大太阳底下来回跑身体受不住，而且几天卖不出去肉就容易变味道，不如就大集的时候摆摊，休息几天再去。”

游满有些迟疑，一头猪全部卖出去拢共也不过挣两三百文，一月大集只有六次，算下来可能也就一贯出头不到两贯。

饶絮只是一瞧他神色就知道在想什么，牵着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示意他端碗吃饭的同时轻声道：“你可别和我说身体好受得住这些话，现如今年轻力壮你当然觉得没事，等到老了就知道好歹了，那时候我这胳膊腿可扶不动你。”

游满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心里却如同夏日喝了一碗冰凉凉的井水般舒坦，这话无疑就是在说他们必然会白头偕老，就算到了走不动道的年纪也始终相互扶持。

“以前就没过什么舒服日子，里里外外的跑，后来去服役也不是什么轻松活，你腰背上现在还有没去掉的疤痕，要不趁着年轻的时候赶紧养养，以后可怎么着？”

饶絮夹了一条小鱼给他，自顾自的道：“就听我的，暂时只赶大集，钱是挣不完的，我们两个又没什么特别大的花销，一月下来就柴米油盐那些东西，几十文钱就足够了。等夏日和秋收过了，天气凉快下来，你一月就是杀三十头猪去卖，我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