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满也沉下脸来，前几回卖肉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只是好歹能卖出去半数，他也就没多想，左右也没指望镇上集市能把所有猪肉都吃下，他还能牵着驴子往村里去，多走几步路也能全部卖完。但如今在集市里竟连半扇猪肉都卖不出去，剩下大半，乡里人再能吃也不可能顿顿都买肉，他隔三差五去一回就刚好，剩下多了就只能烂在手里。

李香柳牵着饶絮衣角，轻声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要不我今天先回去吧，等改天有了空再来。”

“没事，你稍微等等，我去问问。”饶絮安抚了两句，又给游满使了眼色，刚准备去集市转悠一圈的时候忽然想起上回鱼摊吴嫂子和她说的话，道是附近新开了一家肉摊，揽生意的手段很是厉害，前边有一家都已经闹起来了。

她踮着脚把这话同游满说了，游满微微点头，也小声道：“这事是真的，但最后没闹大，这里好歹是衙门开设的集市，谁都得顾忌衙差小吏，身后没个强硬的后台不敢掀桌子。”

但要真是有什么强硬的后台，也不必来集市这里累死累活抢一口吃的了。

饶絮垂眸，想了想又道：“你继续卖肉，我和香柳到处走走看看，实在不行今儿就收摊，咱们再去附近村子里转转。”

所幸近来天气还不是很热，猪肉能经得住放，若是到了六七月间，可就真没法子，只能等猪肉发酸发臭了。

往前没走多久二人就看见一处铺子前面七八个人在哄抢什么，与此同时鼻尖嗅到食物的香气，带着些许辛辣的肉味扑面而来。

饶絮和李香柳站在不远处看着铺子前面掀开的木桶，那里面盛满色泽浓厚的酱料，鲜嫩的猪肉被酱油八角都大料浸透，无论是谁从这里路过都忍不住看着满锅的卤肉汁水咽口水。

“原来他们是把猪肉做成了卤肉，闻起来好香啊，阿絮你要不要也试试？感觉比单纯卖猪肉生意好多了，我们方才一路走过来，另外两家肉摊生意也一般。”

饶絮摇摇头，“做不了。”

“为什么？阿絮你的手艺那么好，卤肉有什么做不了的，说不定做出来还比他们的香些。”

饶絮听着过路大娘的议论声面色难看，几乎每人手里都拿着小份油纸包和一吊猪肉，闻着香吃着香价钱还只要七八文一两的卤肉，镇上的人都愿意买回来尝尝，既在这家买了卤肉，若是需要买鲜猪肉的顺手也就买了。

“不是做不出来，而是不能做。”饶絮深吸了一口气，挽着李香柳转身回去，边走边解释道：“猪下水一般卖三文一斤，唯有那些家里银钱不够但又想要补点油水尝些荤腥的人才会买，凡是手头充裕点都会买五花肉和肥肉。猪下水为什么这么便宜，你知道吗？”

李香柳点头，“因为闻起来很臭，即使做熟了也还有股味，我家里就买过，娘怎么做都不好吃。”

“那就是了。”饶絮眼角微微扬起，“过年的时候村里有人做腊肠，就会买麦面回来混着大肠揉搓，用去半斤麦面和几两粗酒虽然不能说一点异味都没有，但至少闻起来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但是一斤麦面要十二文钱，一两粗酒十五文，一头百十来斤的猪大概有十五六斤猪下水，就算全卖出去也不过五十文钱。做成卤肉，光是麦面粗酒就要花去至少五六十文，更别说还需要酱油花椒肉桂八角茴香等等大料，每样一两就要几十文，一盆卤肉做出来，至少也要七八钱银子打底。”

李香柳听得眉头打结，什么肉桂八角茴香，她平时见都没怎么见过，那可都是香料铺子里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买来用，别说是做菜了，她挑一指甲盖闻闻都觉得心在滴血。

“太贵了吧，那他们怎么敢七八文一两就卖啊，这不是要赔到底裤都不剩？”

饶絮也乍舌，看那木桶的样子起码二三十斤的卤肉，相应的麦面粗酒和大料的用量也要成倍整长，粗略估计没有两三贯银子下不来，就算全部都卖出去了，也顶多就是收支持平，更甚者还要亏本，根本赚不到多少钱。

就算一时靠这门手艺吸引来了客人，但总不能一直做赔本生意吧？但只要这卤肉稍微涨价，吃的人就会减少大半，毕竟家境殷实能隔三差五就吃肉的人都不多，何况是卤肉这种好东西。

“阿絮。”李香柳突然拽了拽饶絮的衣角，踮着脚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先吸引来客流，然后趁机把其他几家肉摊都挤走，最后只剩他们一家卖肉的，就能独揽整个镇子的生意，那他们后面还卖不卖卤肉都没关系了。”

啊？

饶絮对这个猜测有些吃惊，然后还不等她细想，她就被李香柳猛地摇晃手臂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见李香柳本来还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嘴角带笑，眼神脉脉地看着某个方向，手上还使劲攥着饶絮的袖子。

“你看你看，那边，就是那个穿竹青色衣服的人，是不是很俊朗？而且他还会认字算数，就像村里人说李怀泽的话，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就是读书人。”

饶絮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从对面铺子出来，长相和游满截然相反，眉眼生的温和没棱角，鼻梁不高不低，身形较为瘦削板正，的确和李怀泽给人的感觉很像，温和没脾气的大好人，手里还拿着东西，四处看看后往前边去了。

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李香柳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激动的看着饶絮，“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他做工的酒楼就在前面不远，估计是要回去当值了，他家也在附近的巷子。”

“看能看出什么呀？”饶絮摁了下她额头失笑，“哪有你这么心急的，人又不会跑。”

李香柳小声嘟囔了两句，饶絮没听清，她索性拉着人顺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看见那家酒楼才停下来，认清楚地方又回忆了一遍男人的长相，饶絮方才转身回去和游满会和，将新开的那家肉铺情形和他说了一遍，也没漏掉李香柳的猜测。

游满听后也震惊，“不至于吧？”

只是个简单的卖肉生意，谁都能做，何必要把别人都赶走，只留他一个人呢？也没见集市里有谁卖菜就不准其他人卖菜了啊。

饶絮看了下摊子，她们离开后游满又卖出去几斤肉，虽然仍旧和之前不能比，但无论如何今天不至于空手回家了。

“再看看吧，我们一会儿去附近村子转转，明天再来集市。”

第103章 要不做个局？

第二日一早，饶絮和游满再次推着驴车来到集市，他们昨日收摊后去陈家庄走了一转卖了十来斤猪肉，如今板车上还剩下六七十斤，摊开后看起来满满当当的。

饶絮循着昨天的方向来到新开的肉铺前，门口依旧摆着香飘十里的卤肉，三三两两的过路人大多都要近前去问两声，随后心满意足的提着油纸包离开。

她没逗留太久，很快就返回来自家的肉摊，游满刚好送走买肉的大娘，拿着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脂。

她将方才看见的内容说了，又道：“旁的那两家肉摊有一家开了，一家没开，只是生意都不怎么好。”

游满眉峰压低，脸上掠过一丝暗色，神情也微微凝重起来，肉摊的生意占据了他们家收入的大半部分，种田只能勉强饱肚，饶絮也不可能一年到头都去接席下厨，所以这门生意绝不能放弃。

“我去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他一把扯下腰前的罩布，说着就要往外走。

饶絮急忙拉住他，从荷包里摸出几十文铜钱递过去，轻声道：“去找集市门口的官爷问问就成，能在这里开铺子做生意，至少也要从官爷那里拿到牌子和契书，他们必定知道点什么，这点钱拿去请人喝茶。”

他们盖完新房又办完乔迁酒，如今兜里只剩下不到五贯钱，游满看着手里的一把铜子，粗略一扫约有四五十文，又看向满脸关心之色的饶絮，心里微微发酸。

来到集市门口，那位曾经给他们牌子的官爷正拄着手打瞌睡，游满走近后轻敲了敲桌面，小吏猛地惊醒，下意识擦了把嘴角，睡眼惺忪的抬头，嗓音还有些模糊。

“要做什么，摆摊一月有五文，十文，十五文不等。”

游满扫了眼周围，二三十枚铜子轻飘飘落在小吏手边，他拉了根凳子坐下，“官爷，小的想和您打听点事。”

小吏用力揉了两把眼睛，搭在桌上的手臂一抬一压遮住铜板，笑眯眯的道：“什么事，你说。”

“近来集市里多了家卤肉铺子，小的想问问这是谁家的？您也知道，卤肉要用的材料多，寻常门户是做不了也吃不起，向来是只有酒楼才有那么一点专供给大人物的，怎么开到咱们集市里来了，价钱还便宜得很。”

小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意味不明的道：“你别是也想做这个生意？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人家做还能有几分挣，换了我们，赔掉裤子还不够买香料的，当心最后倾家荡产。”

游满脸色微微一凛，调侃道：“官爷说的哪里话，我就是想做也没这个好手艺啊，何况我连里面需要什么香料东西都不清楚，怎么敢贸贸然就抢生意，那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吃吗？”

他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实在是见天的打那家铺子前边过路，闻着香得很嘴也馋，但我看他们卖得便宜，心里着实好奇，换了别家来只怕要卖五六十文一两才能不亏本，怎么他们就卖七八文。”

小吏摸了摸手底下压着的铜钱，又审视了两眼游满，状似为难的开口：“这个吧，我了解得也不多，打听消息麻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