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惯来处于风口浪尖,应付起这些游刃有余。可你的孩儿虽才名在外,到底年纪尚轻,这事情一动他们便知你站在我这边,对你无可奈何,他们怕是会去为难你孩儿,他可知晓这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此乃臣子本分。他既已走在这条路上便该懂得这个道理,若小小一点为难都承受不来,以后如何为皇上所用。”
太后指着他笑骂:“就你那护短的性子,真能舍得出孩子才怪了。既然你敢这么做,想来是相信孩儿应付得来,那我也就放心了。”
沈散培微微倾身,笑而不语。
“闲了这许久,突然有点事可以忙活忙活,心里还挺兴奋。”太后看着对面的人,语气慈和如长姐:“散培啊,你多多保重身体,多辅佐皇上几年。他年纪轻,那些眼高于顶的老臣心里多有不服,你得帮他镇着些。”
沈散培先向着皇上倾了倾身才道:“皇上是您和先皇亲自教导出来的,定能成明君,臣在朝一日便当竭尽全力。”
太后叹了口气,这个人呐,于她和行远来说如臂使指。可于皇儿来说却难哄,他们之间差着的不止是年龄,还有战场上那十年同生共死的交情,希望时间长久一些了,皇儿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还有了因。
太后看向垂眸默默捻着念珠的大和尚:“了因,该做的事早已做完,早在十年前行远便说过,京城安全无忧时你不必守在净心寺,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只管去。”
了因睁开眼睛宣了声佛号:“贫僧别无他念。”
“有你守在这里我自然再放心不过,只是你常年缚于一地,明明是个有功之臣却活得像个罪臣,我这心里过意不去,都不知要怎么补偿你的好。”
了因抬起头来:“太后不必有此想,贫僧在跟随先皇打天下之前就已出家,既无还俗之心,净心寺就是我最好的归处。”
皇上心神微动,眼神从沈散培身上滑到了因身上。
皇宫有一条密道直达城外,出口就在净心寺,乃是恒朝初立时在沈卿的建议下挖的逃生路,了因更借身份的便利从才开始挖掘时就坐守净心寺。这条密道入口在哪里,里边是什么情况只得父皇母后和他知晓,可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的仍有两个外人。
年少时他不解为何要留下他们,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后来看到两人的忠心,但心下仍有顾忌,直至登基后他才真正懂了为何父皇母后这般信任二人,眼下的事更说明了父皇母后的信任有多正确。
君臣如此相宜啊!皇上感慨之余也有些憧憬,将来他是不是也会有能得他信任,而对方也会如此忠心于他的臣子?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才知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是何种滋味,要是有得选择,他不想做孤家寡人。
说完正事,几人又叙起了过往。一直到近午时,一行终于起驾回宫。
两人看着长长的护卫队伍远去,在原地站了许久未动。
好一会后,了因道:“老了。”
“上次见着时不见多少白发,今次见着已经黑白参半。”沈散培背着双手往回走,神情间很是感怀:“岁月不留人。”
“心性仍是那般杀伐果断,这事动静怕是不会小。”
“已经动手了。”
了因脚步一顿:“你说等科举过后再动,太后不是应了?”
“她惯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说是科举后才动,没说不做部署。”沈散培仰头看向天空:“重用寒门仕子打击世家大族,历史上并不少见。天家皇亲外戚少,没了这方面的掣肘,再加上此时世家大族才露端倪,远没到树大根深的时候,太后这时候动手,说不定真能给恒朝打下来一个好局面。”
了因皱眉:“照你这般说,岂不是于怀信不利?”
“只是在人数上对寒门学子倾斜,且需多年之功,不会就不用世家子,要做得那般明显,朝臣就该联合起来和皇上过不去了。”沈散培半点不担心:“怀信只要中举,殿试刷下谁都不会是他。”
了因立刻问:“他如何说?有把握吗?”
“瞧他那样,应该有戏。”
“那就好,没白费我给他念那么多经。”
沈散培瞥他一眼:“这算不算是临时抱佛脚?”
“能抱到就是本事。”了因一抖袈裟:“我去烧炷香。”
沈散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家里有烧香的,这里有拜佛的,真要中了这功劳也不知该算谁头上。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了了一事
桂花里。
乔雅南踩着凳子重新换了一炷香,看着爹娘的牌位心里多少有点心虚,差遣别人干活时她真是连鬼都没放过。
“姑娘,刘小娘子来了。”
乔雅南跳下凳子迎到门口,笑眼看向进来的人明知故问:“怎么过来了?”
“哪能不来。”刘小娘子挽住她的手臂直奔主题:“怎的突然要那么大量的货?都翻倍了。”
乔雅南带着她进了书房:“不是早和你说过年后会要加量吗?”
刘小娘子一愣:“你真去邻县开铺子了?”
“不是我开,是有人和我联合耳,从作坊送货。”
“往后都要这么多货?”
乔雅南笑:“看来之前和你说的话你完全没放在心上,我说过的,若你供不上,我会再找一家。”
“我没想到这么快。”刘小娘子顿时急了:“你只给我六天时间就要这么多货,就算我有心来桂花里建作坊,这也来不及了啊!”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乔雅南摸了支羽毛笔在手里撸着:“小娘子,刘记已经不是两口子轻轻松松就能打理得游刃有余的小作坊了,以你的出货量来说,在常信县都算得上是大作坊。可你如今仍是小作坊做法,货多就多叫个人做事,货少就少叫个人,地方小挤一挤也能行,这么下去我只能舍下你了。同为女子,我很愿意和你做生意,可对作坊来说货源的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刘小娘子低下头去,眼神落在灰扑扑的鞋子上。‘乔记’的管事每隔几日会来告知所需货量,有几日时间准备,她都是能准时送货的。可今日要货量突然大涨,并且还透露以后应该都会是这个量,她就慌了,出门时急得连做事的衣裳鞋子都来不及换下。
“我接手时‘刘记’就是个小铺子,学的也是怎么撑住这个小铺子。虽然认得几个字,也就勉勉强强能把账本看明白,上无尊长,没人教我这时候应该怎么做,遇事前怕狼后怕虎的想做不敢做,就怕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个钱留不住。”
刘小娘子自嘲:“我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做,可也就是在想,实际什么都没做,现在事到眼前了又在后悔没有早些下定决心,我就是这么没用。”
乔雅南撸笔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从做买卖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是没错的,可她忘了自已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比刘小娘子多念了那么多年书,见识更是没得比,还因为工作接触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她认为简单的,她轻易就能想到做到的事,没有她那些经历见识的刘小娘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