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1 / 1)

了因大师宣了声佛号:“若此地让太后触景伤情,贫僧明日就让人将这里改了。”

“留着吧,也不知还有没有再来的时候,费那个劲做甚。”太后看向自觉在煮茶的沈散培笑道:“散培,你不宽慰宽慰我?”

“先皇从未远去,他在太后心里,在皇上心里,亦在臣等的心里。”

太后若有所思:“散培的意思是,若我需要宽慰,你便也需要?”

“是,皇上也需要。”

了因掀起眼帘看他一眼,默默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

太后大笑:“散培啊散培,你还是那个老样子。”

皇上见母后笑了终于放下心来,听着两人的对话,他仿佛看到父皇坐在对面也是这般和沈卿说话,同样因沈卿的话而大笑。

“皇上,请喝茶。”

一盏茶放到面前,皇上抬头看向收回手去给自已端了一盏的沈散培。记忆中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不谄媚,不讨好,不哄着,却总能让父皇母后开怀,只是在自已面前,他好似并不会如此。

禅院院门紧闭,屋门开着,偌大个院子此时只得他们四人,安安静静,正适合说话。

闻了闻茶香,浅浅品了一口,太后点头:“许久未喝你煮的茶了,还是那个味道。”

沈散培递了个梯子过去:“臣恋旧。”

“挺好,恋旧的人会把旧人旧事也都记得更久一些。”

来了,沈散培悄悄提神戒备。

太后放下茶盏,收敛笑意,连坐姿都更端正:“沈卿,我不和你绕圈子,有桩事需你援手。”

沈散培起身欲跪,太后又道:“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沈散培重又跪坐好,挺直腰拱手道:“无论何时,太后有用得上臣的地方都只需一道诏令即可。”

这话当年许多人说过,言犹在耳,却不知还有几人记得。太后看向眼前的人,谁能想到,当年看起来最脑生反骨的人,却是最忠诚,最重义,最让人可托付信任之人。她想行此事,唯一想到要用的人,也只有他。

“去年一年,仅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公侯伯爵之间就结成十七桩婚事,今年还没过两个月,结亲的便已有四家。”太后拿出一张纸打开放到桌上,各家的关系如蜘蛛网一般,拐来抹去一网打尽。

沈散培实言:“臣也在其中 ,两门姻亲一为三品,一为伯爵府。”

“三品的虚衔和一个领闲差的伯爵府,已是你千挑万选了,和那些手握实权的哪有得比。”

太后叹了口气:“天子与土大夫共治天下,历来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容,可不能是此种情况。祖父曾和我说,王朝走到最后都是被世家大族拖死,他们的存在才是王朝灭亡的元凶。我问祖父可有解,祖父说难,首先需得无外戚弄权,然后在王朝初立时即严防世家,不能让他们坐大至根深蒂固,不可撼动。我再问他该如何才能防他们坐大,祖父则说,无解。”

太后的眼神落在听得认真的皇儿身上:“这个问题我想许久了,确如祖父说的那般无解。只是这天下既已是我盛家的天下,且行远家只剩远亲,我娘家连远亲都没有,正合了祖父说的无外戚弄权,不试试我如何甘心。我在时还好,他们到底心有忌惮,待我百年,皇儿便只剩一个妹妹和一双牙牙学语的儿女,哪会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症结果然是在这里,沈散培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后,您的祖父说得对,这事难,也无解。”

太后看向他:“你要拦我?”

“臣说过,您用得上臣的地方只需一道诏令。”沈散培对上太后的视线:“虽无解,但往后拖一拖当能做到。天家血脉单薄,经不起半点疏忽,于恒朝的江山稳固来说,眼下也不能让他们坐大助长野心。”

这正是皇室最大的隐患,所以皇上极少出宫,在宫中时也是小心再小心,保命是他们父子最重要的事。宫妃有孕家人升官,妃嫔之间再有争斗也不敢动孩子,宫里谁都知道,动孩子,夷九族。便是选妃,都是选面相宜生养的为先。

太后喝了口茶,心下发苦,便觉茶也难喝起来了。

“听说你家少年郎今年科考下场了?”

“是,他说想试试,便是不中也无妨,当是积攒经验了。”

“我可不信你沈散培养出来的孩子真是积攒经验去的。”太后笑:“上次你夫人进宫,说在老家已有婚配?”

真要当先锋军了,沈散培心想,好在此事也合自已心意,更合那小子的心思。

“是,他亲娘在世时替他定下的亲事,如今他虽承嗣在我膝下,也没有不认这婚事的道理。”

“该认。”

第三百九十二章 舍出孩子

屋里有片刻短暂的沉默。

皇上心一沉,有些事自已愿意去做是一回事,被迫去做又是另一回事,骄傲于沈卿怕是更难以接受。可当他一抬头却见他笑着,应得痛快:“太后说的是,该认。”

太后笑容中带着几分暖意,神情间不见半点意外,散培一直都是这般可靠。

正如那时,在他们不得不大开杀戒保江山安稳,却也不想对他们的后人赶尽杀绝时,也是他抓准时机站出来将他们不方便做的事做了,既让曾经并肩打天下的老伙计们血脉不断,也免了行远在史书上留下残暴之名。

散培,是贤臣。

“不知我何时能喝到这杯喜酒?”

沈散培心里闪过诸多念头,想着这事可能的几个走向,嘴上应话也不慢:“那姑娘六月方出孝期,等她出孝后才好商议婚期。”

“原来如此。”太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仿似不经意般道:“前些时日有闲言说我病重,怕是命不久矣,正想借个机会露露面,散培可愿借我东风一用?”

沈散培心下已经了然,若是如此,怀信不亏。

“臣听从太后吩咐。”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太后将喝尽的茶盏推过去,听着茶水声道:“长乐宫安静太久,他们真当我死了。”

沈散培双手将茶捧到太后面前轻轻放下:“人的忘性大,但是让他们记起来也不难,只是也不必操之过急。学子因科举齐聚京城,若他们在此时被人利用必会多生事端,等此事尘埃落定后再动不迟。”

“这点耐心我还有。”太后轻抚着桌角的‘妤’字,握住她的手刻字的触感好似仍在,她不由得将左手覆到右手手背上,看着这个字有刹那的分心。

但也只是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