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一样,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凌忠平怒喝,“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儿子!”

凌子忆一下愣住了。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儿子?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逃开,腿脚却失去了力气,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就是因为父亲这样顽固陈旧的思想,我才想瞒着您,”凌子峰说,“这些年,您不知道这件事情,但家庭和睦,安稳融洽,一切都好好的,何必非要计较血脉传承呢?我们能成为一个家庭,倚靠的是感情,而非血缘。”

“混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被砸碎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凌家传承百年,几代单传,先人筚路蓝缕,创下基业,难道要在你这一代断掉吗?如果我没有查到这些,你是不是还想将家业传给子忆?来日祭祖,你有何颜面面对先人!”

“人死灯灭,何为先人?凌家百年,传承的是风骨,而非血缘!”凌子峰的声音中也带上了怒气,“况且,我并没有打算将家业传给子忆,他天性单纯,不擅杀伐,商场不适合他,将来我会留下股权,以他的名义成立基金会,许他一生富贵、安稳无忧。至于公司,则会找职业经理人打理。”

“胡闹!”凌忠平道,“让外人经营公司?如何保证他不起异心?子忆性格柔软,不擅争夺,即便有基金会托底,若碰上有心算无心,他斗得过吗?一生富贵、安稳无忧?真到那时候,凌家易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凌子峰沉默片刻,说:“以我的资产,保子忆一生富贵平安,总是没有问题的。”

凌忠平冷笑,“那凌家呢,你待将这百年基业如何?”

凌子峰深吸一口气,“我自会竭尽全力保全,然而世事变迁,人事难测,本就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凌忠平怒极而笑,“你这是跟我说,你要听天由命了?即便将来家业倾覆,也没什么吗?”

“与家人的幸福相比,这些本来就是身外之物。”

“这件事情,我绝不同意!凌家的家业,也绝不可能交给血缘以外的人!”凌忠平断然道,“我不反对你给子忆巨额资产,我也希望他一生安乐、无忧无虑,但是,凌氏的股权和经营权绝不能旁落。既然你本就无意让子忆继承家业,那便好办,我来处理,我能找到彼此都满意的解决办法。”

“父亲的意思是?”

“你记不记得,萧晴的那个孩子?当年做过血缘鉴定,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应该已经成年了。”

“我不同意,”凌子峰沉声道,“那样的女人,心思恶毒、行事阴损,当年若不是她,小乔不会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情,子忆也不会出生而父不详,现在种种,都不会发生。”

“是!萧晴确实恶毒,你不喜欢她,她便将怒气发泄到小乔身上,使那种鬼祟手段,找人强奸……”

“父亲!”凌子峰厉声打断凌忠平的话。

“……我是万万看不上萧晴的,可她的孩子,毕竟是你的亲生孩子,”凌忠平深吸一口气,“他有凌家的血脉。”

凌子峰冷笑,“那当年,她带着孩子找来的时候,您不也没有收留吗?”

凌忠平怒道:“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有子忆了!怪不得当年你们要去外地,美其名曰散心,原来是为了模糊子忆的出生时间,欺骗于我!如果当初你就告诉我真相,现在我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若是将那个孩子早早养下,就可以好好教育,无论是你想让子忆当富贵闲人,还是我想让他继承家业,都可以。哪像现在,在外面放养多年,也不知道是何品性!”

“如果当年告诉您真相,您恐怕根本不会祝福我和小乔的婚姻,”凌子峰冷声道,“我永远不可能原谅萧晴的所作所为,她的孩子,我无法接受。”

“萧晴已经死了,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而那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称得上无辜。”凌忠平沉声道。

“我明白,但是小乔和子忆同样无辜,他们为什么又要承受那些?”凌子峰漠然道,“萧晴死去了,她所带给别人的伤害,就可以抹消吗?人心有偏向,对哪个孩子,我做不到公正。”

凌忠平叹一口气,沉沉地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不管如何,我要去找那个孩子。既然当年你选择隐瞒子忆身世,那就要有东窗事发后,我会采取其他措施的觉悟,你拦不住我。”

“……随父亲吧,”凌子峰疲惫道,“只是不能告诉子忆这些。”

“我当然知道!”凌忠平冷哼。

房间中传出椅子拖动的声音,预示着这场争执的结束,凌子忆抬手,抹一把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慌忙跑远了。

原来,他是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有一个叫萧晴的女人爱慕父亲,但父亲不喜欢她,只喜欢母亲,所以她心中嫉妒,做下坏事,找人强奸母亲,于是有了他。

父亲为了保护母亲和他,隐瞒了所有人,让大家以为他是凌家的孩子。

后来萧晴死掉了,但她留下了一个真正流着父亲血脉的孩子,爷爷想将他接回来,继承家业。

凌子忆跑进房间,背靠着房门滑坐在地,双手捂住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眼泪滚滚而落。他哭得无法自抑,几近昏厥,有好几次喘不上气来,只能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将腰深深弓起,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好像要用这样的姿势保护自己,去抵抗什么。

他并不在意家业和金钱,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竟有如此不堪的身世,他尊敬爱戴多年的父亲,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是一个强奸犯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呢……

凌子忆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当他深深地咬住下唇时,尖锐的疼痛告诉他,一切都真实而残忍。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沉,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仍呆呆地坐在门后,眼神迷茫,时不时抽噎一下。

不,不能这样,他竭力凝起心神,咬牙对自己说。

不能这样狼狈,哭什么,这不是毁天灭地、关乎生死的大事,父亲、母亲和爷爷都很爱他,都想要保护他,他已经长大了,不该像个束手无策的孩子,只能靠哭来表达情绪。

如果,遇见这种事情的是凌神,他会怎么做呢?凌子忆突然想。

他想起凌霄冷淡的面庞,漠然的身影和处变不惊的姿态,慢慢平静下来。如果是凌神,大概不会像他这样,情绪激烈,无法自控,他是淡定的、不动声色的、成竹在胸的,哪怕再大的事情压到面前,也不会慌乱。

事已至此,哭泣无用,要思考的是该怎么做。

他不能让家人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父亲瞒着他,是想保护他,他要维护父亲这份心意,也不能再揭开母亲陈年的伤疤。父亲说得对,他们成为一家人,倚靠的是感情,而非血缘。他本来就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如今能有一个凌家人来打理产业,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淡定一点,凌子忆,不要大惊小怪,没什么的。

一切都会过去,春天终会到来。

他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反复回想着凌霄的身影,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苏小乔看到后,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眼睛疼不疼?”凌子峰放下手中的文件,关切地望过来。

凌子忆心头一暖,伸手揉了揉眼睛,遮住眼底没有掩饰好的情绪,竭力平静道:“没什么,不疼,我昨天看了一部超级感人的电影,哭了好久。”大约是因为他从不对家人说谎,以前也确实做过这种事情,所以苏小乔轻易地信了,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又气又笑,无奈道:“你啊,快去拿冰块敷一敷。”

“嗯。”凌子忆应道,面上露出一个笑来。

他轻轻松一口气,心底有些酸涩,鼻腔微堵,但他很好地掩饰住这些情绪,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抱住苏小乔,倚在她的肩头撒娇,逗得她笑声如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