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几?日将相府的班子?搭出了架子?,大典过后,已经?摸出了些门道的众人开始上手做事,辛随也终于得?了片刻喘息见一见不省心?的小弟子?。
相府的书房里坐在辛随、高?岐、辛英三人。萧景姝甫一进门,便看到高?岐暗中对自己使眼色。她有?些不明所以,先怯怯地对辛随行了礼:“……老师。”
陌生的容貌,熟悉的声音与神情。辛随打量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尘埃落定,有?胆子?出来见人了?”
一旁的辛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彰显着?对她先前隐瞒身份的耿耿于怀。萧景姝讪讪笑道:“您也知道的,学生不是很有?出息。”
“我看你有?出息的很。”辛随的语气毫不客气,声音却放低了,“研制出的新药,你也未曾找人试过,就给?陛下用了?日后倘若生出的孩子?有?问题该如何是好?”
萧景姝终于明白高?岐为何对自己使眼色了。她对自己做出的东西很有?自信,信誓旦旦道:“这药八成是没问题的,纵然有?两成的可能出了岔子?,我也能解决。”
但在皇嗣尤其是未来的皇女、皇太女之?事上,最好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要有?。辛随“唔”了一声:“既如此?,待皇后有?孕后,她与腹中孩子?就交由?你照料了。”
萧景姝傻眼了:“啊?”
“这么惊讶做什么?”辛英瞥了她一眼,“你仍旧是太女卫的人罢,前些时日还?来信让祖母把你调到鹊部。既是鹊部之?人,负责未来太女的康健便是本职。”
是了,她还?从高?岐那里领着?俸禄,领了俸禄要当差很合理的事。萧景姝可怜巴巴道:“可是高?首座同我说,我只需每年交十种有?用的新方子?便无需办其他差使,以往鹊部有?过不少这样的医者……”
“而且我与陛下有?嫌隙,日后我留在宫中照料皇嗣不是碍他的眼么。”她据理力争,“药是我同高?首座一起做的,她完全可以负责此?事。”
高?岐轻咳了几?声:“陛下哪里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再说我也老了,在太医院待上两年也该休致了,这种事还?是留给?你们后辈攒资历为好。”
攒资历?只有?想升迁的人才需要攒资历服众。萧景姝警惕地看向高?岐,口中已变了称呼:“高?大夫,前些日子?您戏言说要栽培我做下一任鹊部首座时,我可是拒绝了的。”
高?岐被?看出目的,面上有?些恼怒,一旁的辛随也笑了笑,扭头对高?岐道:“我就说她和巫婴那孩子?不一样。”
巫婴少时受轻视,背井离乡又历了波折,其实很向往靠自己的本事过稳扎稳打的日子?,所以甘愿留在太女卫。皎皎则是被?关?怕了,不可能长?久待在哪里一直做束手束脚的事的。
萧景姝正因意识到被?两位长?辈戏弄鼓起了腮帮子?,听到辛随说出这样一句话又有?些怔然。
……她和阿婴确实是不一样的。
去?岁她也和阿婴说过以往,当时说的是救出阿娘后,三个人买一处小院子?,隐姓埋名彼此?相伴度过余生。彼时她想着?,有?两个此?生最重要的人陪在身边已是最大幸事了。
可救出阿娘又解决身份隐患后,事态走向竟和以往所想全然不同。阿娘厌倦了尘世隐于道观清修,阿婴在太女卫待得?很舒心?,如今还?入了兵部。
而她不热衷太女卫要做的事,只是牵挂这些人。她会在能帮她们时帮把手,但不会受困于此?。
所以她和阿婴注定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日日夜夜陪伴在彼此?身边了。
萧景姝知晓辛随明了自己的想法,可仍忍不住忐忑。和她其余那些如今已入六部或被?遣往各州任职的学生相比,自己实在太自我太散漫了:“老师,您会不会觉得?我……”
“我就说你要多读些书。”辛随打断了她的自贬之?语,“不然就不会到如今还?胡思乱想了。”
于是几?个时辰后她离开时,从相府中带走了一箱子?书。两日后,书箱与她的行装被?一同放进了北上的马车。
约莫十日后,她窝在马车里读完了天盛大帝的最后一本手记,盯着?大帝驾崩前留下的寥寥几?语出神许久。
炽烈的风自贺兰山呼啸而下,裹挟着?草与沙的气息撞开她的车帘。萧景姝抬头望了望日头下有?些模糊的城门,微微眯起了眼。
灵州城,定安县。
他们到侯府了。
……
边境之?地,百姓本就警惕陌生面孔,萧景姝又长?得?打眼,是以她到定安三日,在街上逛了两圈后,几?乎整座城中的百姓都知晓侯府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隐约听闻那女郎姓萧,莫非是君侯的家人么?”
有?亲朋在侯府当差的知情人道:“不是,是君侯的未婚妻。”
四周百姓闻言很是惊异:“可君侯的未婚妻去?年不是……这是又定了门新亲事?”
那人挠了挠头:“或许是罢?不过君侯很中意萧娘子?呢,就等萧娘子?点头定下婚期。但萧娘子?似乎觉得?再晚两年也不迟,如今只是来游玩暂住在侯府呢。”
百姓们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咱们定安有?什么好游玩的么?”
没过多久,他们就知晓萧景姝在玩些什么了。
来到定安后,萧景姝先歇了三日,又受远在凉州的刘昂之?托做了几?日面具以用来刺探情报后,便开始在定安城大街小巷乱逛。
托她的福,不少敬仰萧不言的百姓终于在这几?日看清了不爱露面的君侯长?什么模样,田柒又多了两家可以常去?光顾的小食摊位,周武给?自家娘子?买到了旁人不常用又极其好闻的香料。
逛完了城内,她又从定安侯府的马厩里挑了一匹马,打算去?城外游玩。选中的马匹毛发雪白脾气高?傲,总爱斜着?眼睛看人,萧景姝给?它起了个叫“侧侧”的古怪名字,花了两天让它学会正眼看自己,便骑着?它出了城。
萧不言对她道:“你不能因为叫它侧侧就一直侧坐在它身上。”
萧景姝不听他的,坚定侧侧就要侧着?骑,直到因为侧着?身子?没看清一旁的树枝被?勾乱了发髻,才乖乖坐正了身子?。
在黄河边上游荡两日,亲眼看到一老叟钓上一条足足十斤重的大鲤鱼后,她又开始学钓鱼。
钓鱼委实是件消磨耐性的活计,但对着?波光粼粼,宽阔澎湃的河流与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萧景姝却耐住了性子?。两日后,她钓上了各色水草、带孔的浮石、贝壳甚至一柄镶了宝石的短刀,却连一只虾米也没钓到。
萧景姝指天发誓要同黄河里的虾兵蟹将抗争到底,不取到它们的性命绝不罢休。不知是否是誓言起了作用,次日她就钓上来了小半桶小鱼小虾,兴致勃勃回府亲自下厨做了河鲜宴。
而后她便彻底沉迷此?道了。
往后的半个月,萧不言在府中处理公务时,她在钓鱼;萧不言往城外二十里的朔方大营练兵时,她在钓鱼;萧不言回府想同她腻歪时,她还?在钓鱼,并示意他站远一些,免得?身上蓬勃的怨气吓跑她的鱼。
于是夜里,她变成了油锅里的鱼,被?翻来覆去?煎了个透,身子?里的水都?流干了,次日连胳膊酸得?拿不起鱼竿,才安分地待在府中陪了他两日。
待萧不言离开后她继续行钓,成功钓上了十五斤的大鲤鱼,把鱼系在侧侧身上在城中逛了好几?个时辰才回侯府,然后对上了萧不言铁青的脸。
原因很简单,她在与大鲤鱼对峙时一时不敌踩住石子?滑倒,多亏保护她的暗卫眼疾手快才未让她被?鱼拽进河里,还?帮她将鱼拽了上来。因这一摔,她的臀腿上搓出了一大片青紫,但很坚强的没有?先回府敷药,而是仍骑着?马四处炫耀了好几?个时辰,才带着?更严重的伤回府。
萧不言气疯了,见她试图用亲吻、撒娇以及欢好来安抚他更是气上加气,次日就把她塞进马车带到了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