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霖对人心实在缺了些揣度,瞧着像个愣头青。
话说到这份上,他却忽然跪得更直,“那三叔不是受太子重用吗?三叔母不也与太子妃交好吗?以咱们家跟太子那边的交情,就算提携许家人,又能如何呢?”
闻蝉这回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气得笑了一声。
本以为这大侄子只是年轻,性情纯善,缺乏阅历,可话说到这份上,便只觉得他蠢了。
“伯霖,你念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可知古今多少君臣之谊,是可以同患难,而不能共享福的。”
“你三叔再受太子重用,我与太子妃再交好,也得遵循着君臣相处之道,半分不得僭越。”
“如今若为你迎娶许氏女,提携许氏子孙,便是在太子心中埋下君臣不睦的种子;为你今日一己私欲,你三叔受人攻讦还是小,保不准将来为固圣宠,谢家还不得不把女儿送进宫为妃。”
“你为外人考虑倒是面面俱到,可曾想过家里,想过你的家人?”
这些话,这些道理,都是他的母亲纪氏想不到,讲不出的。
谢伯霖一时听得哑口无言,纪氏早就泪流满面,这会儿又起身,跪倒在他身前。
“伯霖啊,你三叔母也是为我们这个家好,你就听你三叔母一句劝,咱们换个姑娘喜欢,好不好……”
她刚伸出手想去拉儿子,却被回过神的谢伯霖狠狠甩开,“哼!”
他气急起身,忽然对着主位上闻蝉喝道:“当初三叔母要进门,祖母便是多加阻挠,我还当三叔母能感同身受,体恤我们这些小辈的不易,原来你跟祖母一样,都只会盯着门第说事!”
闻蝉忽然有些头疼。
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这大侄子却是个胳膊肘往外拐,只会无理取闹的。
她仍旧在那儿坐着,气势却半分不输,“你不易?你有什么不易的?太子体恤你父亲为奸人所害,十七岁提拔你入五军营;你三叔怕你年轻脸皮嫩,四处打点让人提携你三分。”
“伯霖,你生来便已胜过这世上九成九的人,若还一意孤行,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你五叔便是孤身下江南经商,除了临走时的盘缠,八年来不曾靠过家中一分;你若也有这胆魄才能,便与家中断了名义往来,往后再不受你三叔半分照拂,到时你要娶谁,三叔母都不拦你。”
第291章 知道疼了就回家
谢伯霖还没反应,纪氏听了这话却是先急了。
“不要,不要啊!”
她跪在地上转了个向,立刻对着闻蝉哭求,“三弟妹,伯霖还只是个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你别赶他走啊!”
闻蝉道:“我不是赶伯霖走,他是个男人,不同我们这些女人只能困在宅院里,他是有选择的,我只是叫他自己选。”
纪氏又回身攀住儿子手臂,“伯霖,伯霖不要……你不会抛下母亲的对不对?”
年轻气盛的意气,和对母亲对家里的留恋,此刻狠狠拉扯着一个十九岁少年的心神。
他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忽然!用力甩开母亲的手。
梗着脖子道:“出去就出去,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靠着自己,还没法在这世间立足了不成!”
说完,也不顾自己母亲还栽倒在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屋门大敞,纪氏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更是声泪俱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闻蝉只得站起身,亲自将她扶起。
“你放心,伯霖不会就这样走了的,有了今日这一闹,他和那许氏女,成不了。”
纪氏如今年过三十五,却还是只会呜呜咽咽地哭,性子与年轻时别无二致。
闻蝉又知道,她平日对谢伯霖这个儿子很是疼爱,养出如今这天真又鲁莽的情种相,似乎也见怪不怪。
“我会叫人跟着伯霖,护他周全,只是这回过后,你再不能将她当七岁小儿疼了,知道吗?”
纪氏本就没主意,如今儿子跑了,丈夫病着,便又更不敢忤闻蝉的意,抹着眼泪被送回院里。
闻蝉这才走向屋里真正的七岁小儿她的女儿小阿绥。
蹲下身问:“方才母亲和你大堂哥说话,阿绥都听得懂吗?”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一下子听大人说这么多话,还真是有些难记。
她如实道:“有些能听懂,有些不能。”
“阿绥说说看。”
“大堂哥说,祖母当初不喜欢娘亲,那阿绥就不懂了,为何娘亲总要阿绥去陪祖母解闷?”
国公夫人痴傻前,闻蝉从未得过这位婆母的喜欢,可到了如今这种时候,她开始掌家,却不好带头冷落了国公夫人。
加之一点,国公夫人待这些孙辈,的确是不差的。
“母亲与你的祖母,旧日虽有些恩怨,可到底还是一家人,不能无情无义;如今你祖母病了,她又喜欢阿绥,阿绥常去看她,便是应该的,对不对?”
小姑娘睁着一双与闻蝉七分相似的眼睛,迟疑却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阿绥还听懂了,太子妃和娘亲不是朋友,是君臣;那太子妃的孩子和我,是不是也是君臣?”
近些年,嘉德帝年事渐高,身子愈发不行了,太子即位也不过这两年的事。
故而她告诉女儿:“是啊,他们都是皇室子孙,和阿绥还是有不同的。”
“那阿绥下回不要去太子妃那里了。”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