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忽然有些理解了忠勤伯,想着李缨小时候,他这做父亲的定然也像谢云章这样,千疼万宠地溺爱着女儿。

也难怪自己当初半路回家,他对自己生不出情谊。

说起李缨,若说小阿绥最大的靠山是谢云章,那第二个靠山便是李缨这小姨了。

每回李缨一来,不是教她骑马,就是教她刷枪的,小阿绥跑起来就跟跑疯了似的,半点不见大家闺秀的仪态。

可不知是不是好事,闻蝉发觉女儿心眼奇多,惯会装模作样。

那日领着她去太子私邸拜见太子妃,她落落大方言语得体,叫太子妃拉着她的手连声赞叹,又说:

“我同你母亲交好,待你长大了,你能给我做儿媳就更好了!”

吓得闻蝉赶忙给女儿使眼色,好在小阿绥够聪明,看懂母亲眼色,没再奉承下去。

“娘亲不想我给太子妃做儿媳吗?”回程的马车上,小阿绥才问。

闻蝉拉着她的手,郑重道:“阿绥若是给太子妃做儿媳,将来便要入宫,宫里规矩多,见家人也难,娘亲自然不盼你到里头受委屈。”

“不过喜欢什么男子,要等到阿绥长大,看你自己的意思,若你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兴许也会愿意为了他,去忍受那些规矩。”

小阿绥眨眨眼,也没露出特别惶惑的神色,只说:“阿绥不喜欢规矩多,也不想为了谁去忍规矩。”

闻蝉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女儿的心,比自己更无拘无束。

她果真如自己期盼的那样,比自己更幸福。

这样想着,便又不得不为她的以后,国公府下一代接班人苦恼起来。

闻蝉和谢云章本有些看中大公子谢承宇的嫡子,可就在他十九岁那年,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290章 不成器的大侄子

国公府三代的嫡长孙唤作伯霖,这年阿绥七岁,初初通晓情理。

故而谢伯霖求到朝云轩时,闻蝉没叫青萝带走阿绥,反叫她到下方坐着。

堂妹一从叔母怀中离开,谢伯霖便“扑通”跪倒在闻蝉面前。

“三叔母,求您为侄儿做主!”

闻蝉也就比这大侄子年长九岁,受他一跪便觉会夭寿似的,亲自下去扶他,“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伯霖却僵着两条手臂执意不肯起,“三叔母若不帮侄儿,侄儿只好长跪不起!”

闻蝉面上本还有几分关切,听了这句,却是收起多余的同情,迤迤然转身,于主位交椅落座。

“若是为着你的婚事,我同你父亲母亲一样,是不会点头的。”

纪氏私下来探过闻蝉的口风,只因伯霖十九岁,到了要定亲的年纪,看上一寒门女,纪氏不满,早同她说过此事。

“为何!”伯霖一听却更急了,“娇娇虽家道中落,祖上却也是风光过的,她嫁进咱们家来,必能做好咱们国公府的媳妇!”

“前头六叔想娶个商女,您都点头迎进门了,娇娇比起那商籍女子,难道还会不如吗?”

谢伯霖说的是谢云章的六弟,府上六公子,虽是叔侄,却只比谢伯霖大了半岁,前阵子刚娶妻。

闻蝉不紧不慢道:“你六叔与你六叔母两厢情愿,加之你六叔的生母林姨娘也点了头,加之你六叔母素日本分经营,本性纯善,我自然不会反对。”

伯霖当即反问:“那难道我的娇娇就不本分,不纯善吗?”

话到此处,纪氏终于姗姗来迟,见了闻蝉便道:“这浑小子,刚将他爹气倒,这便又来扰你了。”

大公子谢承宇的义肢虽早就接上了,可当初活生生被人锯掉一条腿,到底是元气大损,如今不过四十,身子便早早撑不住了。

闻蝉见纪氏眼中带泪,吩咐小丫鬟搬来椅子,叫她坐到一旁。

“把门和窗子也带上。”

待到门窗紧闭,屋内只剩了自己人,她才肃穆问:“你口中的娇娇可是姓许,生父曾官拜兵部尚书,九年前因失职被贬,如今全家沦为庶民?”

“正是!”谢伯霖应声道,“娇娇的生父本也没犯下什么大过错,不过一时失察,就被贬去了千里之外的黄州,可当时查案的太子仁德,祸不及子孙,娇娇她是清白身,并非罪臣之后!”

闻蝉叹了口气,“九年前大奸臣黎崇俭意欲谋反,其党羽害你父亲失了一条腿,此事你知道吧?”

谢伯霖一脸无措,他那时也已十岁了,清楚记得这件事带给自己和父母的伤害,嗓音瞬时轻下来,“此事,与娇娇何干?”

“伯霖你听好了,今日三叔母说的话,你一个字不许往外吐。当初奸人谋逆时,曾大肆拉拢朝中重臣,那位许尚书,也就是你娇娇的父亲,本是太子麾下一名重臣,却受人挑拨,私下追随了那黎贼。”

“后来黎贼落马,那许尚书虽没被查出谋逆实证,临阵倒戈却是铁证如山。”

“太子仁德不曾赐死,只是寻个由头贬官外放,可心里始终记着许家这笔账,连同他那两个儿子也不再任用。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这笔旧账翻出来,谢伯霖愣了愣,纪氏则是大惊失色。

本以为只是那姑娘门第不高,门风不正,人瞧着太有心眼,却不想,身后还拖扯着如此大案。

纪氏当即红了眼:“伯霖啊,这样的姑娘万万不可领进门来,你就算不听娘亲的,也该听你三叔母一句啊!”

谢伯霖虽还跪着,拳头却攥得死紧。

忽然又道:“饶是如此,可那都是她父亲犯下的过错,如今她父亲已病故,太子又仁德,旧事应当一笔勾销才是!”

闻蝉摇头,“我听闻那许家长子,九年前便是个秀才,到如今还是个秀才,伯霖以为是为什么?”

“这……”谢伯霖一顿,“娇娇说过,她那两个哥哥没什么野心,书读得都不是很好……”

“错!许家子嗣科举不顺,只因在太子心中,这笔旧账还没有翻篇,九年太短了!而你那娇娇在此时攀附上你,也不过想着借咱们国公府的势,借你三叔的光,带携她两个哥哥一把,助她许家重新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