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得罪。”
他又仔细查看了眼睛,喉咙,最后摸了摸肿胀的颈部,终于松下口气。
“皇上,您脉象好转,其余症状也在逐渐减轻,皇上龙气庇佑,万岁万福!”
此言一出,众人皆跪下,异口同声:“皇上万岁万福!”
“好了,起来吧,朕有事情要问。”胤禛看向章弥,眼里有几分欣慰和喜悦,“你研制出了解疫的法子,朕要好好赏你才行。”
章弥面色惭愧,他行医数十年多讲经验之道,却局限于老法子,不敢冒前,倒不如弱冠小儿虽然激进,但着实令人眼前一亮,他实在汗颜,拱手请罪:“皇上恕罪,微臣万万不敢担,此方乃太医院卫临所研制,昭贵人所举荐,也是今日午间才给您服下,一副药下去已见成效,可知确是良药。”
胤禛也不免惊讶,眼神转向余莺儿。那原本就是一个在太医院名不见经传的,也是伺候莺儿之后,才被人熟知,原只当是个医术颇佳的小太医,竟有如此之才?
见皇上疑惑,余莺儿摇摇头道:“嫔妾也不知具体,时疫爆发突然,太医院每日接触疫病宫女太监太多,六阿哥还小,嫔妾便让卫临最近不必来永和宫里请平安脉,免得万一染及弘冀,还是在太医院尽力为好,也能为皇上分忧。”
“所以卫临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为宫女太监救治,也是不侍奉皇上的,昨日夜间他匆匆来此要见嫔妾,嫔妾还以为弘冀出事了,没成想他跟我说有个他医治的小太监,用了他多次调整后的新药,症状自服用开始便一直在减弱。大约三日就已经好转很多,五日脉象已然趋于平稳,虽还有一些轻症,但再服药几日静养,必然恢复。”
“他欣喜坏了,皇上您还身陷时疫,为人臣子自然要尽心,可他并没有资格伺候皇上,院判、吏目还有资历深厚的太医们又都在养心殿这日夜守着不得进出,他也怕旁人不信。因着他一向伺候永和宫心急下便想到找嫔妾,想请求嫔妾为他引荐一下,于是嫔妾找到章太医同他一说。”药理方面她不懂,余莺儿说到此便看向章弥,示意他为皇上解惑。
章弥接道:“昨日昭贵人带卫临前来,他的方子微臣同李庆看了许久,顿觉神思清明,耳目一新。法子用药乍看十分的激进,可细细研究下发现药性实则温和,有几味药配得当真是点睛之笔,极其巧妙地中和了猛药的烈性,达到药性和疗效的平衡,十分适宜时疫之症。”
“但这药此前只是一太监所用,且唯有一人用过,是否有遗症,是否稳定还尚未可知,皇上万金之体不可大意,微臣也不敢擅作决定,今日晨间便去请示了太后、皇后,得了允准才熬下汤药在午间给您服下。”
听到此,胤禛十分满意,目光扫视一圈:“卫临何在?”
章弥:“卫临正在其他几个身染时疫的太监身上试药,时刻看着,记下反应,力求万无一失。”
“实在心细,得太医如此,朕之幸事。”胤禛由衷叹了一声,转而目光投向章弥,不紧不慢地说道:“医乃仁术,无德不立。若非卫临时时与患了疫病的杂役们处在一起,潜心医治,又怎会对时疫了解至此,又怎会有如此良方解救百姓,解朕之忧。”
看似平和的眼神打在身上章弥只感觉有如千斤重压,他怎能听不懂帝王的言外之意,惶恐跪下:“微臣实在惭愧!”
其他太医也瞬间随他沉沉跪下,齐呼:“微臣惭愧!”
余莺儿看了这阵仗,无声笑了笑。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资历深厚至极的,可他们只会把主子当人,杂役和普通百姓当然不算人。
时疫不是突来的一两天了,月余了。剧中为何是温实初研制出了时疫的方子,不是在场任何一个医术高明者呢?他们难道真的不如温实初?
若这些搁一起快有千岁的太医们都不如一个温实初,当真是笑话了。
是只有温实初,他仁善,他不仅第一时间接诊宫女太监,更日日照顾患了时疫的沈眉庄,用的什么药,什么作用,什么反应,差在何处,如何调整,非亲力亲为者不可知。
只听人禀告情况,再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这些德高望重的太医见过杂役、百姓吗?他们只会救治王公大臣和京中望族,这当然没错,资源是有限的,他们的地位注定只会倾斜到上位者,而代价就是他们医治的束手束脚,唯恐得罪,不敢冒险,只敢取中规中矩之法。
这次医治皇上不就是如此么,试错成本太高了,九族悬于头顶,若非万不得已,他们绝不敢轻易冒险,只想在有了十足把握再下手,所以他们医治下的皇上几日来也只是稳住症状,却无甚起色。
宫中染病者向来是在太医院最无地位的那些小太医救治的,不是他们最有医德,而只是被人驱遣而已,死了他们又不要紧,还可以积累点经验,说不定更快研制出解法。可他们医术精不精湛都不知,人人怕死更是本能,仁心者或许用心医治,私心者当然敷衍了事,在可能致死的未知危险下,仁心者又会有几个,由此倒是能见温实初的确本性良善。
这次卫临先他一步,难道是卫临比他更仁心,更有德行吗。
当然不是,他为何愿意在京郊亲自照顾百姓,又在宫中时疫爆发之夕时时救治。
是因为他贪心、聪明兼具胆识。
他只是知道,时疫蔓延至今,危及多少百姓,若能研出解法,解救万千性命,更有她谋划,给他机会解救帝王。他会真正的名声大噪,扶摇直上,会是大清太医院记事里浓墨重彩的一笔,会是皇上眼中德能兼备的人才,所以他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并非她轻飘飘命令,他就被所谓的“喜欢”蒙蔽像个蠢货一样不顾性命去做,这从来都是双赢。
余莺儿站在旁,沉默听着皇上慢慢敲打这些太医,思绪万千。其实皇上并非不知章弥等人的心思和处境,也并非不能体谅,规则向来如此,他心知肚明,只是不免失望罢了,敲打几句叫他们长个记性,也并没责罚。
第41章 照顾
皇上病情有所好转,苏培盛第一时间去回禀了寿康宫,正好皇后也在,既然有了解法,两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很快一同来到了养心殿中。
积郁在心中月余的忧患已解,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胤禛这会子气色也看着更好了些,他躺在龙床之上,已经听了好一阵关切宽慰的话语,他都一一应承着太后与皇后,只是心中也无太大波动。视线微微后移,他看向站在后头的余莺儿,她正低了头,在几人面前也插不上话,只静静听着。
到了服药的时辰,苏培盛将熬好的药端来,太后见了顺势接过,眉目慈爱,难得地要亲自喂他,胤禛瞧着,心终有触动,眼底浮出些淡淡的暖意来。
“皇额娘身子要紧,疫病虽能解但终归磨人,若不小心染及皇额娘,儿子怕是病中也不得安心,这些小事就让莺儿来做也罢。这段日子总是她在儿子身边,也伺候惯了。”
皇后见状也劝了两句,太后便也作罢,她看向余莺儿,语气温和:“昭贵人,过来些。”
余莺儿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她很快走至太后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叫道:“太后。”
太后仔细看了看她,道:“是个细心的人,也难为你这些日子辛苦在此。”
皇后也道:“是呀,这些日子本宫与华妃忙于东西六宫的疫病之事,多亏了昭贵人你在这服侍皇上,瞧你,眼睛下都青了一圈。”她又看向皇上,似乎很是担忧余莺儿的身子,建议着说:“皇上,既然已经有了解疫的法子,不如让昭贵人先回宫休息,她这些日子怕也是夜夜睡不好,六阿哥定也是想极了他额娘,左右宫中还有华妃,这里就由臣妾来照看吧。”
皇后的提议倒十分妥帖,胤禛却并没说话,只是看向余莺儿。余莺儿坐在床侧正喂他喝药,她目光温柔,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皇后娘娘与皇上夫妻多年,情谊深厚,若是娘娘凤体有损,不止后宫一时无主,只怕皇上更要担忧。眼下皇上正是需要人时时照顾的时候,嫔妾能得太后娘娘允准有幸服侍在侧,怎敢说辛苦,嫔妾卑微之身,只要能在皇上身边尽力,甘之如饴,还望娘娘以保重凤体为要,这样合宫嫔妃也能安心了。”
“嗯,莺儿所言有理,后宫事宜不少,皇后难免要操心,华妃终究性子毛躁些,大事还得你把持着。”胤禛说,“皇额娘,六阿哥在您那,孩子还小,难免闹腾,弘冀就劳您多多费心了。”
皇帝一心想让昭贵人服侍,太后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小事,随他去就是,况且想起六阿哥来,她也笑道:“六阿哥很乖巧,哀家也喜欢,含饴弄孙是哀家的心愿才是。”她又看向皇后,“这段时间,皇后也一直在寿康宫看顾六阿哥,细心周到,昭贵人母子此前也多亏你尽心尽力。”
“皇后贤德。”胤禛一向对她很是满意。
皇后忙说:“这些都是臣妾本分而已,臣妾身为皇后,自然将皇上每一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子一般,不敢马虎。”
药喝完了,太后也打算回去了,她随口道:“这次疫病多亏了太医院,还有昭贵人,皇帝之后要好好嘉奖才是。”
“皇额娘说的是,方子已经交给张廷玉去办了,等时疫一解,百姓安居,儿子自然是要论功行赏。”胤禛说,“宫中的疫病就劳皇后多费心了。”
“是,臣妾一定仔细办好,皇上一定要安心养病才好,切莫忧思了。”
等二人走后,养心殿又安静下来。胤禛自醒来后也费神不少,药这时也起了作用,昏昏欲睡的,现正阖眼休息。
余莺儿坐在榻上,静静等着,她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来了。
果不其然,很快从外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只听便知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而后是苏培盛在殿外说了些什么,那脚步便立时轻了下来,慢慢走至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