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起来,看着伊恩,小声说:“那我直接回哈维塔好了。”

“但你才旅行了三个星球,”伊恩循循善诱,“安迪,你不是很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普通人可不会只旅行这么短的时间。你的跃迁机里准备了半年的补给,普通人也不会这么容易改变自己的计划。”

安德烈被他说动了,但还是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惧怕,他谨慎地审视着伊恩,从头到脚,从手到眼睛,最后说:“你的眼睛刚才变色了。那是为什么?”

“我的基因,”伊恩对他说,“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从小因为这被人排斥,受了很多排挤。你也害怕吗?”

伊恩说得很诚恳,安德烈不太了解在哈维塔星生活的人类基因,猜测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这才发现,原来伊恩也和他一样,有异于常人之处,不是一个全然的、大受社会欢迎的帅气的普通人。

安德烈立刻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想了片刻,摇摇头:“我不怕。”

伊恩松了一口气,又问:“让我留下吧,好吗,安迪?”

安德烈不是非常确定,最终还是点了头。

/朋友/

由于安德烈仍然在后怕,他们没有登录新的行星,只是在星空宇宙中游荡。在跃迁机中游览了矩尺座的一颗黄矮星,深入一片亮丽的星云,安德烈强调:“这才是真正的宇宙遨游。”

伊恩把安德烈照顾得无微不至,堪称有求必应,安德烈逐渐忘记了那一天的惧怕,甚至愿意将冰激凌分给伊恩一半,因为伊恩扬言要从他嘴里抢。

安德烈不喜欢抢来抢去这样的对抗。

宇宙遨游的第三周,伊恩说他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在鲸鱼座见面。

安德烈又陪他回到了ALc102星,不过没有出跃迁机,只站在舷窗边看。伊恩站在雪地里等待,背对着安德烈,他的肩膀很宽,看上去值得依靠。

没等多久,伊恩朋友出现了。

朋友包的严实,绕着安德烈的跃迁机看了又看,指手画脚不知说着什么。两人聊了许久,安德烈突然接到了伊恩的无线电通话请求。

“安迪,我的朋友想见见你,你愿意吗?”伊恩温柔地询问,不知怎么,语气中有些敷衍,好像也并不希望安德烈和他的朋友相见。

安德烈刚想拒绝,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说的是安德烈学过的波克默尔语,问伊恩怎么说话变得这么肉麻。伊恩让他闭嘴,用安德烈没听过的冷酷的声音。

“安迪?”伊恩又提醒,“你愿意吗?”

“哦,”安德烈马上说,“不愿意。”

伊恩便用波克默尔语对对方说:“你可以走了。”

挂下无线电前,安德烈听见一段他们的私人对话。

伊恩的朋友问:“你什么时候回地球?我记得你说只是度假一星期吧,我们劳工体的新首领。”

“不一定。”伊恩的声音很冰冷。

“难道真准备跟着这个人类找到哈维塔星?”

安德烈愣住了。

伊恩顿了顿,骂了句脏话,声音中没有一点温柔。

安德烈还想再听些,但是信号断了。握着不再发出声音的无线电,安德烈在舷窗边,看到那男人不情愿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伊恩回来,他带着一身冰雪的气味,告诉安德烈:“总算赶走了。”

伊恩已经恢复了安德烈习惯的体贴的模样,一点不像会骂脏话。

安德烈在思考,想着伊恩和朋友的对话,没有理会他。

伊恩没发现安德烈的异样,在安德烈面前坐了一会儿,抬起手,像往常一样轻轻戳了戳安德烈的脸,笑着问:“是不是被我朋友的声音吓到了?”

“不是。”安德烈有几秒钟的迷茫,因为这复杂的状况,已经让他不擅长人际关系的脑袋快要宕机。

他不会说谎,也很愤怒,直视伊恩的眼睛,实话告诉他:“我听得懂波克默尔语。伊恩,你骗了我,你不是‘宇宙遨游旅途’的用户。你是来自地球的劳工体。你只是在利用我。难怪你问我回程键在哪,我根本不应该相信你。”

听他这样说,伊恩脸上的表情,眼里的轻松都消失了。他的嘴唇和面色都变得苍白,就像安德烈被猛兽攻击那天一样,而他的眼睛变成了灰色。

不知为什么,安德烈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陌生的难过,这与他目睹过的惨案,遭受过的幽静带给他的难过都不同。

伊恩的欺骗让安德烈的心脏变得十分酸痛,聪明的大脑变得浑浊。

安德烈真想钻进一个密闭的看不到任何人的箱子里一动不动。

如果做一个普通人的代价是要感受这样的难过,那么他永远都不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伊恩一言不发,安德烈愈发生气,瞪着他,笨拙地开始发泄怒气:“你走吧,伊恩,从我的跃迁机上下去,还是你要用我的跃迁机,找到哈维塔星,重新奴役人类呢?”

伊恩怔怔看着他,不回答。

安德烈又说:“那你可打错了注意,联合旅游中心的跃迁机不会带回除旅客本人外的任何生物。你快点走吧,你出去”

“我没打算去哈维塔星,”伊恩终于忍不住了,打断安德烈,“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旅行。”他盯着安德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是想利用你,你活不到现在。”

他像在恐吓安德烈,安德烈被他吓到了,马上站了起来,想要远离这个可怕的劳工体首领。

看到安德烈大惊失色地往后躲,伊恩似乎又立刻后悔了,他钳住安德烈的手臂,紧紧地拉住了安德烈:“我是开玩笑。”

安德烈挣扎不脱,吓得大叫:“你走开!”

伊恩还是放开了安德烈。

“安迪。”伊恩好像也变成了一个像安德烈一样,不知所措的人。

他待在安德烈的跃迁机里,怎么也不肯走。两个人隔得远远的,僵持了很久,就像两个摆在驾驶舱两端的大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