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阿姨同我寒暄几句,又说了一些家常话题,倒是,我和周,没怎么说话,或许他还为我前些天做的事生气,我又特别怕他生气并且担心着他的身体状况,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顿饭过后,我们才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谈,在他家的花园里。只有一张椅子,我们都没坐,站在那颗小树下面。“你考虑过做手术没有?”我望着他明亮的眼睛,曾几何时,我觉像极黑夜里闪烁的星星,尤其是在我那些灰暗的时光。
他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树枝上,没有回头看我,望着天空,“你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得太晚了。”我说着,鼻头发酸,不知是不是真的太晚了。
“我不想冒险,敏芝。”他的声音低低的。
“你知道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没有其他选择,真的,决定越快越好。”我上前去,捉着他的胳膊晃啊晃的。
他从我怀里将手抽回去,用那种痛心疾首的声音问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逼我说出来――我那么的害怕,那么胆小!”
我从后面大力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脊背上,“无论你怎样决定,都不会有人说你胆小!”
他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怯懦的人,从前一定不是,现在也不是,他只是太在乎一些人和事,太追求完美了。
“我怕以后不能复原,以后情况变得很糟糕,我怕自己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自己……”
“我可以陪着你的!”我将眼泪撒在他的厚实外套上,这样他就感觉不到了。
“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他终于喊出来。
我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我将手臂收紧,仿佛一放手他就要不见了似地。这样的时刻,唯有抱紧他,才可以让自己感觉踏实一点,也希望他藉此感觉到我支持他的力量。
可我的确不知道怎样回答周的问题。他的担心,都是现实存在的。他从前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叫彼此都为难而已,因为我们,其实都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强迫着他面对我,“我只想要你,要你你好好活着,你答应我尽快去那边做手术好么?”
“我现在真的决定不了。我怕做出任何一个决定,自己都不甘心。”他终于抱着我,像从前那样,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
我们始终没有达成任何一致意见。
我惶惶不安的离开了他们家。
☆ 犹豫与煎熬
我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周,即使我们刚刚见过。见不着的时候,就愈来愈想。我突然怀念曾经那些隔墙相守的时光,多么和煦而平静。为什么每份感情终有一天会变得如此伤痛。
没过两日我请了一天假再去周家。
进门的时候,阿姨说他独自去医院做检查了,他不喜欢人陪他做这些,总是这样。叔叔不在家,也出去办事了。只剩下我们两个女人对坐着。我们寒暄一阵,很明显大家都没心思想别的,但又各自点顾忌着什么特意不开口提周的事儿。
不说他,好像又没有什么别的话题,气氛沉闷。阿姨起身去茶水间,“敏芝,我忘记泡茶给你。”
我猜周仍然没有做决定,很害怕因为自己影响他,他顾忌什么,我大概能够猜到。这种境况,又实在是拖不起了,我决定开口,“阿姨,我想再和他谈谈。”
她回转身来,微笑,颔首,把茶水端来茶几上,撩一下裙摆,缓缓坐下,“也只有这样,没想到上次连你和他谈也没有用。”
我看出来她的担心,安慰她说应该可以劝得动他。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有把握,他未见得听我话,即使我知晓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但在乎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听她话。就像我们自己,有时候以自己的角度为着我们所在乎的人好,做出一些自认为对的事,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
“我和你叔叔都差不多快准备好了,真的,我们早就安排好了,等他决定下来,陪他去那边治疗。”
他们都准备妥当,就差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即生出这种想法。“如果可以,我愿意同你们一起去。”我轻轻的说,脸色分外的尴尬,我又没有什么身份,我同周虽然彼此心中有默契,可从来没有公开讲过我们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更没有承认和承诺过什么。
没想到,这个时候,周的母亲忽然用双手捂住嘴巴,又惊又喜看着我,“你能这么说,真的太好了……敏芝,其实我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但又不知道怎么跟你提,毕竟,你没有义务和责任为我们付出……家中有人在那边开设贸易公司,我们可以帮你做商务签证……”
原来她都计划过。也许周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她就开始计划了,明明也很想我做点什么,又顾忌自己的身份和颜面,克制自己,不向我要求太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泪盈于睫,“您帮我安排即是。”
她眼睛有点红,埋下头,伸手捂着脸,我看到她肩膀微微抽动了几下,过了好一阵,她抬起头,终于伸手抱住我,“这些想法,我和你叔叔提过,他很反对,我们都清楚自己儿子的情况,还这样让你耗费时间和精力,实在是太不公平……我都不敢和至柔说。敏芝,我真的太自私了――你可以理解阿姨吗?”
我根本没有责怪她,她做的是一个母亲出于本能要做的事儿。并且,我真的希望可以尽一份力使他好起来,为着周,并且忠于我自己的心。
已经入冬了,今天又寒风凛冽,干燥并且寒冷刺骨。
快到中午周才回来。我从他家花园里望出去,看到司机在有点远的地方泊车,周穿了件长风衣,系着格子围巾,步伐急促也有点踉跄。他的身体早已不适合开车。
阿姨急急地开门,周进来之后速速脱下外套,我跑过去帮他把衣服挂起来,他才惊奇的注意到我,“又来啦!”他微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是呵!过来看看。”
“不上班么?”他似乎很奇怪。
“我――”
正不知如何作答,阿姨抢过话头,“情况怎么样?大家都很关心你。”
周别转脸不看我们,踩着楼梯上去,边走边说,“没有什么大变化。”
阿姨用胳膊肘碰碰我,在周的背后朝他努努嘴,“敏芝等你好久了。”
我追上去。
真奇怪,他为避着我能走得这么快,一溜烟就上楼去了。
我跟他进房间,他回转身来看着我,故意咧咧嘴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我,歪着头,用那种有点调侃的语气说,“我妈让你来做说客。”
我握住他双手,居然还是冰的。
我要讲的,还没开口已经被他看穿,不过硬着头皮也要劝,“严肃一点好不好?”
“生活还不够正紧?”他终于卸下伪装,显露出特别无奈的神情,然后背转身去问我,“你想我怎么做?”
“治病要紧,活命要紧。”我转过去让他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