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会说话了的这个除夕,云起?堂里欢腾热闹到了二?更。

孩子太小,不叫她一同守岁,时辰一到,依旧送她歇息。

侍女们?便?将?酒菜从堂屋移至卧房,榻上?放矮桌,只摆两人爱吃的菜肴点心。

安置完毕,众人都退了出去。

不过一刻钟时间,云起?堂里,已静得如同平常的深夜。

灯烛也安静照亮着楚王瘦削的面庞,只有地上?燃烧的炭火,偶然?会发出一声清脆微弱的“劈破”。

青雀静静看着他吃了一杯闷酒。

可能是“除夕”这个日子,就?象征着团圆的温暖,“一同守岁”这个举动,又代表着已是家人的亲密。

当楚王提壶,要给自己倒上?第二?杯酒时,青雀伸手,按住了酒壶,也按住了他的手。

“殿下是有什么心事?”她半是玩笑问,“自己吃上?酒了,都不理?我。”

楚王一膝曲起?,正抵住拿酒壶的手肘,一膝仍在榻下。他身体本向后倾,手被青雀按住,便?向前些?,听过了她的问题。

他知道,青雀很聪明。

她是他的女人,她爱慕他,满心都是他,他可以放心。

与她说一说,也无妨。

于是,望着青雀莹亮的眼?睛,他笑了笑,再向前俯身,轻声对她说:“若朝中有人提议,让我就?藩西疆,镇守国门?,你看如何?”

“就?……藩?”

青雀的笑容僵硬着,消失了。

看楚王神色并非玩笑,她先想到,大周已有五十?余年不令皇子就?藩,唯恐藩王生乱。

她又想到,上?一世,她从没听说过有人提议“就?藩”之事。就?算她不让自己多听有关朝堂和楚王一切,就?藩这样震撼的消息,只要她曾听人说起?,就?绝对不会忘记。

“就?藩边疆,虽然?、虽然?似是比在京中自由,少受节制,但,但……”

青雀竭力压下其他思绪,先只考虑他可能会就?藩这件事:“但西疆何其路远,真要就?藩,又会多出其他顾忌。我记得,封地官员七品以上?,王府属官五品以上?,便?都要朝廷钦派,且与京中消息甚不通畅,若遇大事,反应不及”

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青雀慌忙捂住了嘴。

这竟像在怂恿楚王夺权争位了!又像在等待圣人崩逝!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楚王,心中又极力想着,该怎么把这话补救修饰一二?,却听见楚王笑了。

他笑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得出来,是还算畅快的笑。

“是我问的你,”笑过,他说,“你怕什么?”

片刻,青雀的肩膀松了下来。

越过桌面,楚王探上?她的脸,轻笑:“再看看我,嗯?”

感受着他指尖炽热的温度,青雀侧了侧脸,与他贴近,抬起?双眸。

她看见了楚王略有审视的,似乎满意的,有些?惊喜的,也带着安抚,比平日更显肆意的笑。

楚王看见了她似受惊雀鸟一般闪烁,又逐渐安定下来,和平常一样清澈的眼?眸。

“若你是太子,”他便?继续提问,“你会以为,是令我就?藩更好,还是不就?藩,更好?”

他说出前提:“我已向父皇提议,再征西戎。此功若成……”

青雀坐直身体,握住他的手,从榻上?靠近他,靠向他的肩头。

她不必再去思索,今世与前一世,为何已有这么多事截然?不同。不必再去思索,依照上?一世的轨迹,他终究会走向哪里,她又会落往何处。

她早已走在一条崭新的路上?。或许,楚王也是。

她的未来,楚王的未来,承光的未来,都在这一世,而非过去了的曾经。

前世只是前世,并非既定了的真实。

在青雀靠过来之前,楚王便?已先张开?手臂,等她入怀。

依偎在他怀里,青雀当真思索起?来:

圣人虽已半百,却依旧龙体康健。只活在今世的人,谁也不会确切知道,圣人的寿数究竟是只剩三年五年,还是尚有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

太子已做了二?十?七年储君。东宫里虽有许多谋臣,圣人也默许太子通过姻亲属臣掌握几个官署近年是礼部和工部,但直到今年,太子还从未正式入朝,从未亲手执掌权柄。

几个兄弟日渐势盛,他当然?要想尽办法稳住储君之位,最?要紧的事,就?是保住自己将?来顺利登基。

而楚王青雀环住了他劲瘦的腰他的处境最?难。

皇帝的猜疑,太子的忌惮,早已震动天?下的军功,排行只在第六的皇子……

“若,若我是”

“太子。”

“若我是……太子,”青雀闭着眼?睛,将?脸埋在楚王胸前,说出这句悖逆不道之语,“若不能将?殿下,斩草除根,或许先让殿下就?藩,哪怕,哪怕是让殿下‘养寇自重?’,也比放任殿下再立新功后,虎踞京中,锋芒直指更加稳妥。”

“是吧。”

楚王拔下她的发簪,解开?她的长?发,抱起?她蜷缩的身体,吹熄卧房里的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