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江情是都不会用正眼瞧她的,甚至萧衍还扬言要动手赶她走,并为之付诸行动时亦是没什么作用。
诚然,颜清悦和江情还是了解她的,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坚决要办到什么事情,不惜拼了命去达成,那些面子里子于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几人无法,总不能当真把她如何,只能听之任之,随她如何跟着,反正她们当她并不存在就好了。
这么跟了一整年,再冷的心都被捂热了,更何况期间霍岚对江情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事无巨细,且这么多年下来,江情早也想明白了许多,知晓那年她年幼,考虑事情不周,加上一时无法接受那种种事情,才会反应过激了些。
其实最初的算计是真,最后的感情亦是真。
在考虑了许久后,她决意还是再给霍岚一次机会,但条件是她必须要靠自己取得那个位置,以免她是再次想要利用自己。
霍岚自是欣然同意了,而三人也为了监督此事随她一道回了金国,并且她还将自己的封地许给了她们。不过三人没有接受这份‘美意’,只是从中挑了一处依山傍水不算太大的镇子暂住了下来。
那时还未决定要常住于此,萧衍自是无心养花种地建立镖局的,而是在霍岚凭一己之力,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皇位,且霍江两人关系开始缓和后才开始做这些事情的。
她先是亲自与工匠一起在离小镇最近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建了个小别院,而后在江情的帮助下建立了镖局,这才算是在此处长住了下来。
镖局建立之初,她不可谓是不忙,每日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夜里回了院子都是头一沾枕头就着了。直至一切步入正轨,她也熟悉了镖局内的大小事物后,日子才真正算是闲下来了。
而那时她们离京已两载有余,偶尔会从镖局的人口中听见些有关北魏的事情,譬如如今北魏在新帝的治理下还算是国泰民安,而曾权势通天的丞相颜楠淮也早已告老还乡,京中还多了一股名为怜?烟楼的势力云云。
不过这些早已与隐姓埋名的萧衍无关了,镖局的人也仅知道自己的主子单名一个‘九’字。当然这不是萧衍亲口说的,只因她身边那挽着妇人髻的貌若天仙的年轻女子总叫她‘小九’罢了。
而对这些不甚在意的萧衍,满脑子都念着当初在汴州时答应颜清悦的花花草草,并寻了个极好的花匠,学着在院子的一角种下了一片各式各样的花朵,又圈了一块地种了些简单的蔬菜等物,好生照看着至今。
于她而言,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怕就是将这院里的一花一木都养好了。
颜清悦见萧衍在小花圃前蹲了许久都没有动作,有些不放心地出声提醒道:“小九,这日头晒着呢,你莫要在那呆久了,小心又中暑了。”
萧衍缓过神来,顺手摘了几朵还算娇艳的花儿,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捏着花柄走到颜清悦身旁,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她面前,浅声笑道:“我在挑长得较好的花呢,给笙儿用来做香囊用。”
“这事又不急,小九大可等这日头落下了再去也无妨。”颜清悦微微摇头,取了帕子擦拭着萧衍额间细密的汗珠,稍显无奈地说。
萧衍跟着摇了摇头,冲颜清悦笑着说:“今日可不成,待日头落下了,我还要带笙儿去一个地方呢。”
“嗯?小九想要去哪?”颜清悦神色间满是温柔,顺着她的话头询问道。
“待会笙儿就知道了。”萧衍扬着嘴角,神秘兮兮地回道。
颜清悦捏了捏她得意的小脸,心觉好笑又可爱,唇边的笑意亦是深了不少,颔首应道:“好。”
萧衍见颜清悦当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反倒觉得心间发痒,忍不住问道:“笙儿难道不好奇我要带笙儿去哪,又是要去做什么吗?”
“自然是好奇的。”颜清悦淡然地点点头,转而继续低头绣着手中的香囊,“只是小九不愿说,我也不便多问。”
这倒是遂了萧衍的意,可她总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抓耳挠腮了好一会,才按耐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小心脏,趴在石桌上盯着那双灵巧纤细的手,而后视线慢慢挪到了那张恬静柔美的脸上。
颜清悦已经二十有三了,却仍像重逢那年一般,除却整个人的气质越来越内敛温和以外,岁月似乎不忍心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怕玷污了她一样。
而这张她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的容颜,无论每日怎么看好似都不会厌,只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些,她都来不及多看一会。
她时常想着,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至少眼下与往后的岁月里,她们能一直互相陪伴照顾着,过这些简单又平静的山野生活,就觉着好像过往种种不好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那年她让温恒试着去探寻过有关她母后的曾经,还有暗地调查有关颜清悦和颜楠淮所谋划之事,都在这平淡的生活被她缓缓忘却了。
颜清悦不是没与她提过有关她母妃自缢的真相,还有她十几载为何要以皇子的身份示人,以及那争夺皇位的数月里她为她做过、却没告诉她的一些实情,但每一次都被她直言拒绝了。
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时间的推移,她心中当真渐渐放下了那些执念,而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她同她说,打从她离开京都,决意隐姓埋名,并重新以女子身份示人起,她就真的把有关‘萧衍’、‘福王爷’、‘九殿下’的这些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好与坏,尽数留在了那座城里。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且平凡,只想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的人罢了。
“真好。”萧衍思绪飘渺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嗯?”颜清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着这一声抬起头来温声问道,“小九方才说什么?”
萧衍笑着回视着她,嗓音里满是缱绻的情意:“我说,能认识笙儿真好。”
她稍顿了数息,又接着道:“颜笙,还好有你。”
在她最孤立无援被机关算尽时有她,在她最崩溃无助觉得诸事灰暗时有她,在她放弃一切远走他乡一无所有时还是有她。
往后无论甜也好,苦也罢,都会有她相伴。
她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她的期待与愉悦的心情,只觉得‘真好’这两个字足以表达她心间所有。
以至于她只要一想到往后,唇边心里就觉着凭空生出无边的甜意,比她尝过的任何一块蜜饯与糕点都要甜。
萧衍眼底盈着光,迫不及待地牵起颜清悦的手就往山顶上走。
颜清悦只得匆忙将另一只手的东西尽数放在桌上,一面跟着她的脚步,一面柔声细语劝着她慢些走。
待抵达山顶后,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但萧衍已有些等不及了。她跑进小木屋里取了一条毯子铺在草地上,拉着颜清悦在上面坐好后,才大步流星走到了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弯下腰身捣鼓着什么。
很快昏暗的天空中就亮起了耀眼的烟火,缤纷而绚烂,一如那年乞巧节时,她们一同看过的那场烟火。
萧衍从零星落下的火光中缓缓走来,总是挂着调皮笑容的脸庞上,除却笑意以外,是极少出现的认真与深情。
她在颜清悦跟前屈膝半跪着,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转至身前,露出了那支精美通透的玉笛,轻声道:“今年的生辰贺礼,虽迟了一月,但希望你能喜欢。”
尽管猜到她这十来日的反常应当是在偷偷准备着什么,可真当亲眼看到时又是另一种感受。
颜清悦只觉眼眶中一片濡湿之意,水汽氤氲了她的双眸,仅能在模糊中看见那张俊秀的小脸的轮廓。
不过她知道,她在对她笑,于是她也笑了。
漫天夺目的烟花之下,两道身影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不掺任何杂念的吻足以表达一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情。
兴许曾经她们都有许多还未了结的遗憾,又或者许多事情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但至少此刻的相拥,往后的长厢厮守,让余生的生活,不苦,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