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今日终于将那玉笛做好了,只等月圆时分就能将这个晚来的生辰礼物送给笙儿了。
萧衍美滋滋地在心里合计着,忽地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把她给吓了一大跳:“小九不去洗手,在屋里做什么呢?”
“啊,我,我身上脏兮兮的,我想换身衣衫。”萧衍忙慌转过身,将添了新伤的手背在了身后,颇为心虚地笑着回道。
颜清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柜子,眼神又立即转到了萧衍脸上,温声道:“你瞧瞧你这一身大汗,还是晚些沐浴过后再换吧。”
“啊,也好。”萧衍应了声,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后颈,但手还未抬起,就被她生生忍住了,转而去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柔荑,牵着它的主人往外走,“笙儿已经做好了对不对?正好我有些饿了,我们快去用膳吧。”
半盏茶前她还说不饿呢,眼下又说饿了,换做是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可颜清悦愣是什么都没说,也未表现出任何与往日不同的情绪,只是顺着萧衍的意思陪她离开了屋子,重新回到了石桌前。
午膳期间萧衍还是与往常一样同颜清悦说些山下的趣事,生动活泼又颇为夸张,逗得颜清悦唇边的笑意就未曾减过。
几近午膳结束时,萧衍无意提起了有关镖局的事情,只是还没说几句,就被颜清悦打断了:“小九。”
“嗯?”萧衍随着这声停了下来,疑惑地望着对面的人儿,“怎么了?”
颜清悦一面抬手擦去萧衍嘴角的糕点残渣,一面轻声细语道:“我同小九说过多少次了,镖局是小九一手创办的,一切事宜小九自己决定就好,不用事事都告知于我的。”
萧衍愣了一下,转而微笑道:“这镖局笙儿也帮了我不少呢,怎么就变成我一手创办的了?而且有些事笙儿比我想得更长远,也更为妥当些,问过笙儿的意见,我这心里才会踏实些。”
颜清悦颇为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小傻子,明明所有的事都是你自己操办的,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怎地就变成帮了你不少呢?”
“江阁主不就是笙儿介绍给我认识的吗?没有她教我的那些,这镖局我怎么开得起来?这还不是帮了我许多吗?”萧衍一连反问了好几句,说着说着忽而笑了,“笙儿莫不是还在介意几年前的事情吧?你可别听江阁主和霍岚乱讲,我知道那时自己的确太过纯善了些,笙儿替我做的种种都是为了我好,我没有觉着心里不舒服的。”
她顿了顿,恍然明白了什么,继而咬牙切齿地说:“霍岚那厮,定是因着还未全然与江阁主和好如初而嫉妒我们,才在笙儿那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下次她要是还敢来,看我不把她从山上踢到山脚去。”
颜清悦被她表情变化的速度逗得忍俊不禁,捏着她的脸颊轻笑道:“她们并未在我这说过什么呢,我仅是因为小九才会如此罢了。方才那些话小九还是莫让霍姑娘知道了,不然你们若是再打起来,这院子怕是都不够你清扫了。”
一听到要打扫院子,萧衍登时就蔫了,可怜巴巴地握着颜清悦的小臂晃啊晃的,讨好似地笑着说:“我保证不会在霍……姑娘面前说这些的,笙儿可莫再罚我打扫院子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和霍岚,也就是那前金国公主,两人之间就是不对付,每次一见面好话说不上几句,就一定会开始反唇相讥,抑或是如稚子般吵起来,甚至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最严重的那次,两人夜里都喝了酒,互相看对方十分不顺眼,借着酒劲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除了面前这无法搬动的石桌石凳外,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东西都遭了殃。
当然,头顶上这棵桂花树也是除外的。这棵萧衍和颜清悦在刚来这时一块种下的树,霍岚要是敢动哪怕一片叶子,萧衍怕是都会跟她拼命。
这一点霍岚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这才让这棵树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斗中幸免于难。
只不过树是安然无恙了,院中其他的物什就没那么好运了,塌的塌,裂的裂,谁家遭了山贼怕是都没如此惨烈,就像是被千军万马碾过一般。
为此萧衍和霍岚都被自家那位罚了,一个罚打扫院子,而另一个则是被罚将院里的东西都亲手修好,不许去山下木匠铺子里买现成的。
那天两人从清晨一直忙到黄昏才结束,倒不是说有那么多需要打扫的地方,而是两人都会给对方使绊子。譬如霍岚会将木屑刨得到处都是,而萧衍也会一不小心‘碰’断刚处理好的木头,这才耽搁了几近一整日。
这两冤家也是让江情和颜清悦都哭笑不得,但同时她们也清楚这些的起因是什么,所以倒也不好劝她们和睦相处,毕竟两人皆是要强的性子,若是让其中一方主动退步,那怕是比登天还要更难一些,此事便就作罢了。
“你家小王爷看似温和,实际上就只是会咬人的小兔子,霍岚用与你有关的事情去威胁小王爷,也不怪小王爷会如此讨厌她了。她自己也是活该,清悦你就随她们好了,等小王爷心里那股气散了就没事了,也好让霍岚自己吃吃苦头,还难得有人敢顶撞她呢,看着倒也挺有趣的。”那日下午,江情如是对颜清悦说。
事实上,霍岚大多数时候是打不过萧衍的,只是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罢了。毕竟她为人处事解决问题主要还是靠脑子,与被温恒一手教导武艺的萧衍是无法可比的。
可这种事情受些皮肉伤自然是免不了的,每每看见萧衍身上这里紫一块,那儿青一片的时候,颜清悦心里还是极为不好受的。虽是出恶气吧,但也能避免就避免了。
念及如此,再看看眼前这人的模样,颜清悦不禁有几分心软,叹息道:“小九乖些,我自是不忍心让小九去做那些粗活的。”
“我会乖的。”萧衍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保证道。
随即她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反正霍岚回宫处理事情去了,也好长一段时日见不着,就算她想如何也找不着人。”
颜清悦又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却是未再在此事上多言,而是转移话题道:“我替小九备了热水,小九先去沐浴,而后我们便去午睡如何?”
忙了小半日,萧衍早就累得不行,外加上山顶可比这半山腰热多了,在那小木屋里待着亦是让她出了不少汗,贴在肌肤上黏黏腻腻的,极为不舒服。
她一面感叹着颜清悦的体贴入微,一面欣然颔首答应了下来。
一番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衫的萧衍只着了里衣躺在竹塌上,腰间盖着一块小毯子,人则是窝在了捧着一本有关奇闻轶事的话本的颜清悦怀中。
屋外微风习习,耳畔是念着话本的轻柔的嗓音,伴随着那点点蝉鸣,很快萧衍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声音缓缓地停下,颜清悦将话本放置一旁,指尖抚着那张稚气已脱、轮廓逐渐分明的脸蛋,目光望着柜顶那稍鼓的布巾,笑意从眼角唇边溢了出来。
她俯下|身,在那微张的唇瓣上吻了一下,将滑落萧衍腰间的毯子重新替她盖好,才跟着阖上了双眸,唇间轻吐出三个带着感动与爱意的音节。
“小傻子。”
番外二
自打不用再去山顶的小木屋后,萧衍再次闲了下来。
镖局经历了好几载的打磨后,早就不需要她事必躬亲了,仅仅在有何要务时才会找她,并且询问她的意见。其余时候,她就是个甩手掌柜罢了,若是能不麻烦地下山去镖局里转转,就决计不会去的。
但在等待她合计的那个‘好日子’来临之前她也没让自己闲着,不是陪颜清悦在院内阴凉处的躺椅上看书,就是摆弄那些她精心养护了许久的花花草草。
犹记得她们刚离京的时候,未免京都的人会在临州大肆寻找她们二人,便不好在四周游玩,只能一路走走停停地去了西北边塞。
倒不是因为警惕,实在是因为那时皇位迟迟未定,虽说自遂帝驾崩起,朝中宫内的一切事宜都是由萧文翰处理的,可毕竟还是没有拥立新帝,外加上萧文翰和萧衍的心思相同,皆是无心那个位置,且他比起萧衍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了些,倘若立他为帝,朝中反对的声音并不少。
所以未免自己会被人架回京,被迫登上那个犹如烫手山芋般的位置,守着那如同牢笼的京都城,她只得放弃带着颜清悦沿路游山玩水,游遍整个北魏的心思。更何况她那时心中郁结,亦是没有那份好心情。
而颜清悦见萧衍终日笑得勉强,才转而去了一个置办了产业的州城,通过茶楼的掌柜联系上了江情,并要把整个北魏的铺子等都转手于她,自己则是要带着萧衍离开北魏了。
寻了颜清悦数月的江情哪愿她就此走了,更别说她留在北魏几载也是因放心不下颜清悦,当下就想随着她们一同离开。
原本考虑到萧衍的情绪,颜清悦是不打算答应此事的,谁曾想金国公主霍岚,也不知从哪得知了江情的消息,竟以最快的速度往她们所在的州城赶。
她一来担心霍岚的身份特殊且敏感,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因着霍岚曾对江情做过的种种,她也不好留江情一人,只得同意下来。
哪曾想霍岚简直如同牛皮糖一般,无论她们去哪,她一定会跟着去哪,算得上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求得江情的原谅,几乎次次可以用声泪俱下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