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糟的,她和温恒本就不识路,在躲避之时更是迷失了方向,眼下早就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天色也逐渐暗下,微弱的夕阳余晖被密林遮挡,别说无法借此辨别具体的方位,连大致的方向都没办法分辨。
两人只好依照着记忆往某个方向又行了一段,确定蛮夷没有再追来后,才寻了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将马儿藏好,又处理了来时的马蹄印,躲在了一颗大树后。
这么一番折腾,萧衍的伤已经更重了,背部也早就痛得失去了知觉,连带着呼吸都粗重困难起来,眼皮不住地打着架,睡意直往她的脑袋里钻,像是有个声音在说她很累了,要哄着她入睡一般。
温恒心下着急,可又对此束手无策。
他虽会一些简单的处理、包扎伤口等事,但眼下没有带任何药粉,他又不识得药草,最主要的是……他身为男子,根本无法替萧衍处理背上的箭伤。
倒是萧衍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皱着眉头低声道:“温恒,你自己还受着伤呢……能不能消停一会,转得我头都昏了……”
“可是王爷您身上的伤……”
“怎么,难道你这么转来转去,我就会没事了吗?”萧衍费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省点力气吧,晚些我们还要想办法回军营去。”
温恒顺从地在她身侧坐下,不忍心去看那刺目的红,便偏过了头道:“王爷,您身上的伤得赶紧处理,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何处理?总不能我亲自动手吧?”萧衍扯着嘴角笑了笑,“难不成你来替我处理吗?估计笙儿知道了绝不会轻饶你。”
温恒默然,别说颜清悦知道了会不会轻饶他,就算杀了他都极有可能,但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还是自家王爷的安危,他迟疑的仅仅是……
萧衍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见他沉默,表情又十分严肃,不由笑着轻声道:“你连我都不怕,这么怕笙儿做什么?笙儿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这话听着有几分耳熟,她恍然想起许久前,她因抵触与颜清悦的婚事,而喝醉了同萧奕打架的那个夜晚,她母妃也是如此和她说的。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和唏嘘,不过短短数月罢了,一切都变得天差地别,那个她曾经视为洪水猛兽的人,如今却成了她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也不知闻吕他们回军营后,笙儿发现她没有回去会怎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温恒看着已陷入昏迷中的萧衍,整个人都慌了神。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强自镇定下来,先拔掉了自己的身上的箭,从衣摆撕了几块布条缠在上面,勉强算是给自己包扎过了。
但他不敢拔出萧衍背上的那些箭,只能用匕首将箭枝的部分小心切断,将她背在了身后,放掉那两匹马儿,尽量平稳地走着,以免拉扯到她的伤口,趁天还未全黑,找寻着回军营的路。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那里指不定有蛮夷蹲守着,他只能努力搜寻着记忆,往大致的方向走。
日头悄然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缘,被一弯不算明亮的月儿代替,可视范围越来越小,走了这么久温恒也累了,不断被挤压的伤口疼得他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麻木,仅凭着不能让萧衍有事的念头,才令他苦苦支撑着。
忽然间,他发现远处有零星的火光,在不断朝他这方移动、靠近着。
迟钝的感官让他无法分辨大致的人数,更不知敌这些人是敌是友,他只好一簇茂密的植物后面,放轻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方。
那群人越来越近,温恒瞧见他们身上穿得是北魏士兵的胄甲和军服也不敢轻易相信,毕竟也有可能是蛮夷穿了他们的衣物。
直至其中几人离他不算太远,看清他们的长相后,他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起身大喊着告诉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
待那群人急忙跑过来,极为疲惫的他才终于坚持不住,阖上双眸昏了过去。
士兵们都吓了一跳,见两人身上满是血迹,忙两两抬着他们赶回军营。
营地里灯火通明,众人都焦急地等待着,当听见有人高喊着“人找到了”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见他们呼唤军医的声音。
颜清悦闻声从帐篷里快步走出来,就看见一群人着急忙慌地跑进了碧羽的帐篷里,其中间抬着那人的衣物,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小九不会有事’的她,一下也慌了神,几乎是用跑得跟着进了碧羽那,正好瞧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萧衍背朝上地放下,而后便听碧羽声音不稳地赶他们出去。
那群士兵虽觉得奇怪,但也知道这位女医是小王爷带来的,想着或许这也是小王爷的习惯,就也不好多说,只能听命退出去。
碧羽看了一眼还站在入口处的颜清悦,也顾不上其他,从药箱里翻出一把剪子,剪开萧衍背后的衣袍,极为小心地将那些碎布从她的皮肤上剥离,仅剩下几块伤口附近因已干涸的血迹而无法取下的。
而后碧羽又找出一瓶药汁,擦拭在那上面,等它们软化之后,才将剩下的那些也揭了下来。
这时她才看见那几处还未拔出箭头的伤口,皮肉外翻着还有些红肿,边缘的部分也有点发白,乍一看简直触目惊心,外加上萧衍已昏迷数个时辰,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但她不敢这么同颜清悦说,只能一边放轻动作把那些箭头取出来,一边低声宽慰着颜清悦:“王妃,王爷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颜清悦抿唇不语,可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没有相信她所说的话,只是等她把最后一个箭头拔下后,才走近了些在萧衍身旁蹲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周身散发的气息冷得令人心惊。
碧羽偷偷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着在伤口上撒上药粉,尽量避开那柔软的地方,用白纱将伤口包好,又寻了一块毯子盖在了萧衍的背上。
做完这一切,她小声说了句去给萧衍熬药,顺便去看看温恒如何了,才步履匆匆地离开。
帐篷里一下安静下来,颜清悦抬手将萧衍额间的发丝捋至耳后,指尖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划过,最后停在了她发白的嘴唇旁,缓缓地摩挲着。
那双凤眸里满是复杂的神色,声音极轻地喃喃道:“小骗子,你不是答应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躺着的那人自然是无法回答她的,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四周再次归于了平静。
颜清悦跪坐在那儿,直至双腿都麻木得没有了知觉,才缓缓地站起身,脚步蹒跚地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换下了那套满是血污的衣袍。
她本想替萧衍擦拭干净身子,可看见她身上的那些旧伤后,手中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秀美的容颜上冷厉的神色更甚,眼底还含着几分疼惜与自责。
她说要保护好她,可总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受伤。
她说想让她做个孩子,却连她眸间那极为难得的澄澈都守护不住。
她说要带她离开京都,两人却在那些阴谋诡计中越陷越深,难以抽身而退。
或许打从一开始,食言的就是她自己,而不是她的小九……
许久后,颜清悦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叫外面守着的士兵唤来碧羽,交代她一定要照顾好萧衍后,才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这个夜里许多人都没有睡着,因为光是萧衍和温恒受了伤,还有那些拼命杀出一条血路的士兵们,最为严重的就是被严刑拷打了多日的萧承德,他的情况简直不容乐观,几乎是大半个军营的军医都去了他那里,闻吕等几名他的心腹手下,焦急地守在他的帐篷里一夜未眠。
整个军营的氛围十分凝重,西南军与萧衍带来的那批精兵简直对蛮夷恨之入骨,可又因无人率领,只能暂时忍耐着那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