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砚替颜清悦改扮完后,她倒是没去照过镜子,所以也不知道她自己眼下是什么模样。只是萧衍笑得这么开心,想来应当是不怎么样,甚至有些滑稽。
“小九……是在嫌弃我吗?”颜清悦垂下眼脸低声问道。
“不是不是。”萧衍牵过她的手摇了摇头,“笙儿还是我的笙儿,只是这一时之间我还不习惯罢了。”
颜清悦紧抿着唇瓣,将手往回缩了缩,偏过头不愿去看萧衍。
“我当真没有嫌弃笙儿!”萧衍把颜清悦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脸颊道,“不管笙儿变成何模样,我都喜欢的。”
颜清悦僵着身子,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不少,仍然没有回应。
萧衍哄了好一会都没有用,她只好轻轻摇了摇颜清悦,软声道:“笙儿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小九的气。”颜清悦受不得她这撒娇般的语气,声音极轻地应道,“只是小九这般……我怕哪日我年老色衰,小九就不再喜欢我了。”
“在笙儿眼里我原来是这么肤浅的人吗?”萧衍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我喜欢的是笙儿的人,又不仅是笙儿的容貌,再说待笙儿老了,我不也老了吗?我还怕等我老得掉牙了,笙儿会嫌弃我呢。”
“我怎么会嫌弃小九?而且小九尚且年幼,就算当真老了,也是我比小九先老才是。”
颜清悦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萧衍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苍白得吓人。
“小九?你怎么了?”
萧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握着颜清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小九,你怎么了?”颜清悦担心得又问了一遍,“小九,你别吓我。”
萧衍眉头紧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笙儿……你……”
“嗯?小九你慢些说,不着急。”颜清悦心疼地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萧衍默然地看了颜清悦许久,才开口问她,只是那声音太轻,轻到都有些难以辨认:“温恒说笙儿在我受伤之时,与那怪医做了交易……那笙儿当真会……”
“不会的,小九。”颜清悦柔声打断她道,“那时道长仅从我这取了一滴心血,并未做旁的事情,且这么久过去了,我也并未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他应当只是这么说说罢了,这世间哪有人当真能令人起死回生呢?”
萧衍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迟疑着细声道:“可他们都说我那时伤及了要害,已然是无救了,怪医又是如何把我救回来的?”
“传闻那道长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小九并未那般严重,他自然是有办法的。”颜清悦声音低柔地说,“只是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我也不清楚,道长当时并不让我等进屋,他在屋内做了什么亦无人知晓。”
“不过此事过去已久,小九不也问过温恒了吗?为何突然又提起此事?”
“因为温恒告诉我,怪医替我医治的条件是需得以命换命,若是我那时本已无救……”萧衍顿了顿,鼻间有些发酸,嗓子里像是含了一把沙子,“那笙儿岂不是……岂不是……”
颜清悦将萧衍搂紧了一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可出口的声音温柔依旧,“不会的,小九莫怕,我答应过小九,要一直陪着小九到老的,怎会先弃小九而去呢?”
萧衍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笙儿何时如此答应过我?”
“小九不是要与我岁岁长相见吗?”颜清悦浅笑着反问道,“我已然用行动答应了小九,不是吗?”
“可是能活多久,哪是我们能决定的?”萧衍拢眉低声道。
颜清悦轻柔地抚平萧衍的眉眼,温声道:“那我也会陪着小九,一直到我永远闭上眼的那一刻。”
萧衍垂眸静了一会,才出声问道:“笙儿……我们终有一日会先对方一步离去,若是可以选,你会选哪一个?”
“若是可以选,那我希望能走在小九后面。”颜清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令萧衍怔了一下,她有些不解地问道:“嗯?为何?不是一般都会选让对方活着吗?”
“若是我比小九先走,独留小九一人在这世上,我如何能放心?”颜清悦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而且小九若是受了委屈,我都无法安慰小九,亦不能再抱着小九,我会心疼的。”
萧衍哑然失笑道:“我都老得没牙了,谁还会欺负我呢?”
“那可说不好。”颜清悦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低柔地说,“再说,我也不想小九需得在中元节那日去我的……”
“呸呸呸!”萧衍立马捂住了颜清悦的嘴,“笙儿莫说这么晦气的话!”
颜清悦眼神柔婉地看着萧衍,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衍这才松开了手,细声嘟哝道:“我也不想笙儿独留在这世间啊,我也不放心笙儿。”
“小九不是说不提此事了吗?”颜清悦捏了捏萧衍鼓鼓的小脸道,“此生还长,小九莫担心这些。”
“嗯……”萧衍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此生再长,也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她一直找不到那怪医的下落,便无法求证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那笙儿还有多少个十载,而她又能陪伴笙儿多少个十载?
第七十七章
要说近来这天气也奇怪,时而炎热不堪,时而大雨倾盆,偶尔还会刮一阵妖风,吹得车马都在摇摆晃动。
还未至晚膳时分,那雨便大到连看清眼前的路都困难,平坦的大道都变成了泥地,坑洼不已。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速度愈来愈慢,在离驿站几十里的位置便有些走不动了。
一副将行至萧博裕身旁大声道:“安王殿下,这雨太大了,我等怕是无法赶至临近的驿站了,不如就在附近寻一处有大树遮蔽之地,待雨小些再继续赶路罢?”
萧博裕才穿上手下送来的蓑衣不久,身上的衣袍早已淋透,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还在不停地淌着水,整个人活像一只狼狈的落汤鸡。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笠帽往下压了压,蹙眉回绝道:“我等经过上一个驿站已久,应当马上能到下一个,若是在此处停留,恐这雨会变得愈大,到时再想走就晚了,既然如此,不如现在继续赶路。”
那副将不敢反驳,只能退下命令众人继续前行。
将士们更是敢怒不敢言,整个队伍如同天气一般阴沉沉的,只能偶尔听见一声马儿带着人摔落在地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阵痛苦的嚎叫和痛苦的嘶鸣。应当是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下,直接从摔倒的那人身上碾过,抑或是被绊倒在地了。
后面顿时混乱起来,而位于队首的萧博裕不知道是因为雨声太大没注意到,还是故意置若罔闻,压根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萧衍的马车位于队伍中央,自然是立马注意到了不对劲,奈何雨势越来越大,除了一群模糊的影子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温恒!”她大声喊道,“后面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