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这是厨房做的醒酒茶。”

萧与璟声音冷冷:“醒酒茶?”

尽管萧与璟紧闭双眼,小厮也觉得他能明察一切,所有行径在萧与璟面前,都无所遁形。小厮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将头低的深深的:“是厨房做了酒酿圆子,怕大娘子吃了醉酒,备着几盏醒酒茶。”

萧与璟睁开眸子,轻声道:“放下罢。”

小厮不再多言,拿起托盘走出房中,心中纠结:不知道萧与璟会不会喝下这盏醒酒茶。

烛台中白色的烛线越来越短,夜渐渐深了,连守夜的小厮都依靠在了屋外的门上,合上眼睛,半梦半醒。

萧与璟的脑袋越发昏沉,他本就不善于饮酒,因为性子冷淡,同僚也甚少在这种相聚的场合,与他交谈同饮。只是今日……

想起圆桌上亲切揽住他肩膀,语调激动的同僚,萧与璟眉头发紧,解开身上的外袍,丢在了地上。他不喜饮酒,除了会有难闻的气味沾染在身上,还有酒水会使人意识不清,身体酸软,难以控制。

他很不喜欢。

萧与璟站起身,手臂碰到了发凉的瓷碗,里面是深褐色的醒酒茶,带着生姜的辛辣气息,还有几枚枣片在上层飘散,他眉心紧皱,端起瓷碗,缓缓饮下。

带着凉意的水流入腹部,萧与璟的意识有短暂的清醒,他向着床榻走去,刚一躺在榻上,连外衣都未褪下,困倦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萧与璟栽倒在软榻上。

屋外的小厮搓了搓手掌,轻声喊了几声“郎君”,“萧郎君”,见无人答应,才敢战战兢兢地推开门走进去。

萧与璟躺在床榻上,眉峰中沟壑拢起,小厮又唤了几声,未听到萧与璟开口应答,这才匆匆跑出屋子,去寻王氏。

夜色昏沉,宝扇仍旧坐在梳妆桌前。

几个梳妆的丫鬟都道:这般晚了,萧与璟会不会不回来了,或者是回来了,但生出了什么变故。

种种猜测的话语落入宝扇的耳中,她眉目舒展,丁点苦恼都无。

直到刘方来传话,丫鬟们才齐齐噤声,推门唤宝扇。

宝扇站起身,她身姿娇柔,脚步移动之间尽显纤细姿态,脸上并不见欣喜雀跃,唯有紧握的手掌,泄露了她心中的紧张。

容不得宝扇犹豫纠结,刘方将宝扇领进屋内,便将屋门合上。

隔着木门,传来刘方的声音。

“大娘子说了,一切都凭小娘子的运道。”

凭借运道?王氏曾经说过,罗娘子运道好,能用滴水之恩,换得萧与璟惦记牵挂。如今这屋内空空,只有床上意识不清的男子,和纤细柔弱的女子,这叫什么运道?

宝扇缓步上前,站在了萧与璟面前。上次,隔着温泉池缭绕的雾气,她看不清萧与璟的真容,如今可能够看的真切。

纤细的手指,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宝扇的手指轻移,从萧与璟的额头滑过,抚平他紧蹙的眉峰。白皙中微微泛着粉色的手指,掠过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了萧与璟的唇瓣上。

他似乎刚用了茶水,唇瓣格外水润。宝扇侧身一瞧,看到了桌上空空如也的瓷碗。

原来如此,果真是刚用了茶水,才会醉倒在此。

宝扇褪下绣鞋,小巧柔软的足被罗袜包裹着,她迈上床榻,躺在了里侧。宝扇微微偏头,便依偎在了萧与璟的胸膛上,她细听着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腾,扑腾。

想来和平日里一般,沉闷有力。

宝扇取下钗环,青丝尽数披散在萧与璟的胸膛,其中几缕钻进了里衣中,紧紧贴在他的肌肤上。

宝扇的柔荑,同样放在萧与璟的胸膛上,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萧与璟身上,模样格外柔顺乖巧。

第56章 世界三(七)

加了料的醒酒茶, 渐渐在萧与璟体内起了反应。

萧与璟只觉掉落于湖水中,身子不断地向下沉去,周身被软绵绵的水拥着, 吐息渐渐变得不稳,他俊美的面庞浮现出一丝难耐, 耳边传来水中鲛人般的呼唤。

“萧郎……”

有传闻曾经言说在深海中,生有异常美貌的鲛人,这些鲛人在湖水江畔各色水域游荡,以声音做饵, 诱得人心神荡漾, 自愿迈入深潭。

萧与璟素来不相信这些鬼怪传说,若当真有神仙鬼魅,为何他幼时的期盼, 一次都没得到过回应。而鲛人之说, 也被萧与璟当作渔夫出海时, 无聊时一时兴起的杜撰。但此时, 耳畔响起的惑人声音,娇怯悦耳,似蜜糖般缠绵,如果不是水中鲛人的佳音, 还有何人能发出?

萧与璟睁开了双眼, 醉意和昏沉交加,使得他眼前蒙上了一层白纱, 只看得见模糊朦胧的身影。如云堆积的鬓发间,斜插一只海蓝宝碎珠步摇,指甲大小的三枚珍珠镶嵌其中,发出月光般皎洁的光芒。萧与璟瞧不清她的眉眼长相, 但即使隔着眼前的白纱,也能猜测到她的美貌,只见那红唇张张合合,唤着他的名字。

“萧郎。”

萧与璟只觉得双耳中,也仿佛蒙上了轻纱,周围万籁寂静,只有那一声“萧郎”落入他的心上。

宝扇见萧与璟睁开双眼,缓缓醒来,只眼前一片迷蒙,心中稍觉安稳这般还好,王氏准备的汤水,不是让萧与璟完全昏睡过去,而是意识不清。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对着沉睡的萧与璟,当真是手足无措。

宝扇柔声唤着萧与璟,扬州城养成了她特有的吴侬软语,无论如何普通的话语,落到宝扇口中,便变成了娇俏妙音,何况她还特意软了声音,那声音仿佛鸟雀的羽毛,在人心尖轻轻拨动,惹人耳尖发烫。

萧与璟手掌撑着床榻,坐直了身子,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瞧着宝扇,宝扇瞧他面容冷清,身子不由得向后退去。但宝扇忘记了,她此时正与萧与璟共用一张床榻,咫尺之地,还能往何处退却。

如冰似雪的声音响起,饶是旁人听了,也瞧不出萧与璟的醉意:“你可是鲛人?”

宝扇耳尖微动,美眸轻颤,听到萧与璟这番话,才确信他当真是醉了,她见识过萧与璟清醒时刻的模样,若是意识恢复,定然问不出这样稚气的话语。

宝扇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她温声道:“妾听萧郎的。”

萧郎君说如何,便是如何。萧与璟若认定她是鲛人,宝扇便只能自认为鲛人。

萧与璟却长臂一伸,手掌抚上她鬓间的海蓝宝碎珠步摇,目光微沉,他手掌移动,滑到了宝扇的桃腮。那里分外滑腻,犹如打磨的光滑无瑕疵的上品玉石。

因为饮过酒不久,萧与璟的身子是暖的,指尖也泛着暖意。快要将人融化的温暖,攀上了宝扇细长的脖颈。萧与璟细细摩挲着,好似在品鉴大家的书画名作,极为认真细致。手掌微微收紧,宝扇的喉间不由得泄出一声轻呼,萧与璟黑眸更沉了几分,紧紧盯着白玉般的脖颈:这就是发出惑人声音的地方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