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玄看着身子明显放松的宝扇,心中微动。他从怀中扯出一块兽皮,上面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痕。
宝扇目光微闪,几乎要逃走。
宇文玄捉起她的手腕,纤细一只,自己的手掌轻松可以合拢。
指尖有丝线般的血痕,稍稍用力,殷红的血珠便从中沁出。
血珠顺着宇文玄的手掌,轻轻向下,隔着肌肤与厚茧,几乎要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果真是这只手。
“王爷……”
宝扇呢喃出声,因为手腕被钳制而柳眉微蹙,却又因为宇文玄的身份,而无法挣扎。
宇文玄双目幽深,将她整个身影笼罩其中,吐出的言语让人战栗不已。
“你可知道,长溟只要见血,便要取人性命,否则不能归鞘。”
瞬间,宝扇眼前漆黑一片,身子软绵绵的向地上倒去,但手腕上的力气收紧,让宝扇勉强站稳身形。
宇文玄这番话,莫不是说,她碰了长溟,割破了手指,让血迹沾染到长溟剑上,便要以性命作祭,才能让长溟剑安心回到剑鞘。
花晴闻言,低垂眉眼,遮掩眼底的喜色,只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是自己冤枉了宝扇又如何,自己有邓姑娘做依靠,只不过受些折磨,哪像宝扇,因为惹上一柄剑,便连小命都没了。她早就说过,伺候长溟剑,哪里会是什么好去处。
宝扇紧闭双眼,身子前倾,只将白皙修长的脖颈显露在宇文玄面前他既要自己的性命,便拿去罢。
宇文玄瞧她这副模样,羽睫轻颤,比起所谓的引颈就戮,倒像是引人采撷的柔弱姿态,不免心中微动。
他的手掌松开宝扇的手腕,倒是果真如宝扇所愿,放在了那白玉似的脖颈上。宇文玄的手指粗糙,略略带着沙砾的触感。宝扇的手腕,已经是世上极绵软无力的物件,未曾想,还有比手腕更纤弱所在。宝扇的肌肤过于柔嫩,宇文玄的手掌,刚一放上,便磨出片片红痕。宝扇鸦睫颤抖的越发厉害,不知是因为要失去性命的恐惧,还是因为脖颈上放置的手掌过于粗糙。宇文玄的指尖,划过宝扇小巧的下颌,他的手掌,虚虚地环绕在宝扇的脖颈处这向来是只握长溟剑的手,此时却放在了她柔弱不堪的脖颈上,宝扇吐息加重,唇齿中泄露出难耐的闷哼声。宇文玄双眸凝视着手下的白皙柔软,只需要稍稍收紧,这娇美的容颜,便会变成一片惨淡。
但宇文玄没有动手,他眉峰拢起,似是困惑。良久,他才想起自己在困惑什么宝扇没有求饶。
被旁人诬陷,欺辱成那副小可怜模样,尚且知道喊“王爷”,这会儿怎么性命都要不保,怕得身子颤抖,都不肯喊声“王爷,不要”。
宇文玄稍稍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方才是邓姑娘和花晴冤枉宝扇,她虽然无力反抗,但却异常委屈。如今是宇文玄掌控着她的性命,她不敢,也不能反抗。
宇文玄手掌一收,被垂落在宝扇肩头的青丝轻轻拂过,带起几分痒意。
“所以今日,长溟要取人性命,你选一个罢。”
长溟剑见血便要取人性命,但并非是血珠主人的性命。
还有
宇文玄视线落在宝扇身上,手指轻轻摩挲。
这般胆小之人,若真送给了长溟,便是化作冤魂,也会被缠绕在长溟身上的其他冤魂欺负,整日泪珠涟涟。
宝扇颤抖着睁开眼眸,听到了宇文玄的话语,眼底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而正欢喜的花晴却是身子僵硬,邓姑娘也满脸难以置信,原因无他,宇文玄手指指向的方向,正是她们两人。
第39章 世界二(十五)
顷刻间, 强弱颠倒。
弱小者变成了主宰,而气势汹汹者则是化作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邓姑娘神情呆滞, 口中念念有词道:“宇文玄……”
他怎么能,把自己的性命去留交到宝扇手上。
花晴脸上惨白一片,丁点血色都无, 她不敢去求宇文玄,便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在宝扇身上。垂落的发丝掩盖了宝扇的视线,也阻拦了花晴殷切的目光。花晴见状, 心中宛如死灰一片, 再没了生气。
宇文玄目光如炬, 漆黑的眸子仿佛深山幽谷中的凛冽潭水,深不可测。
明明是发泄委屈的好机会, 宝扇却并未喜笑颜开, 面上流露出雀跃来, 反而眉头紧锁,面带纠结,她长而密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怯生生地望着宇文玄,又慌忙地收回。她将视线放在邓姑娘和花晴身上,和两人或怒或怨的目光相接, 似是受了惊吓,匆匆地垂下脑袋。
宇文玄犹如鬼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如何?”
他声音冷冽,丝毫感情都无, 好似他们讨论之事,不是关乎旁人的生死,而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宝扇被他逼迫着做出决定, 嗫喏着开口:“奴婢选不出来。但奴婢觉得,血腥脏乱之事会污了王爷双目,若是……”
她声音细弱,糯齿张合之间,都在打着颤儿,惴惴不安的情绪,全然放在了脸上,任是谁都能轻易看出。
“……若是能不伤人就好了。”
四周一片寂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她竟然在求宇文玄,让他饶过邓姑娘和花晴两人。
众人心思不一,只觉得宝扇是个蠢的,方才还被邓姑娘和花晴欺负,身上狼狈不堪,这会儿得了宇文玄应允,可以顺理成章地报复回去,却因为胆怯,而放弃了千载良机,还要为二人求情。
见惯世事的管家见状,心中喟叹:同样是在王府里长大的,别的婢子不说心思七窍玲珑,也是有些手段。偏偏这宝扇,人生的美貌,心却像池塘中的莲蓬,看似玲珑剔透,剥开一瞧,竟通通都是洁白无瑕的莲心。她这般良善,极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日后若是有人护着还好,若是形单影只,怕不是要日日泡在黄连水里。
宇文玄凝眉看着宝扇,心中如同众人一般,只觉得宝扇的心过于绵软。但他见惯了阴谋诡计,睚眦必报的狠硬心肠,在沙场上,处处都可能是陷阱,宇文玄要做前锋,上战场杀敌,还要提防身边人的陷害。朝堂之上,是阿谀奉承,口蜜腹剑的波涛汹涌,王府中,处处是争端,争抢的是权,是银钱。
他们脚步匆匆,都在向前。
听到宝扇这般似孩童一般的稚言童语,宇文玄心中轻嗤,但心头的另外一角,却被这柔软打动,原本冷硬的心肠,有了软化的痕迹。
宝扇胆怯,被人欺凌会委屈,不敢反抗,以为性命不保,会身子发颤。但她却会为他人求情,不忍心旁人命丧于她的面前。
宇文玄见过种种污秽事,此时心中微动,瞬间不似旁人一般觉得这良善太过,只觉得恰到好处。正是这般,柔弱且心善的女子,才和那些文臣口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