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1 / 1)

银花替宝扇擦拭时,其他宫女都是羞红了脸颊,不敢细看。银花却抚摸着斑驳的痕迹,只觉得心疼。特别是宝扇纤细手腕上的红痕,在她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衬托下,更显得骇人。

银花轻轻揉捏,那红痕丁点没有消散,反而惹得睡梦中的宝扇,轻声呼唤出声。

“好痛……”

更让银花心冷的是,褚伯玉离开时的态度。褚伯玉眉眼发冷,全然没有过去温和的模样。对于宝扇身上的痕迹,褚伯玉只是看了一瞬,便抬脚离开。竟然是一句关怀安慰的话语,都未曾留下。虽然不久后,在褚伯玉身旁伺候的大太监,送来了满满一托盘的消瘀化肿的药膏,这也并没有让银花改观多少。

……

见宝扇身子酸涩,轻嘤出声,银花取来金丝软枕,垫在宝扇的腰肢下。

宝扇扶着银花的手掌,声音发软:“银花,我好渴。”

银花心道,怎么能不渴,断断续续地唤了一整夜……

银花忙命宫人取来茶水,递至宝扇唇边。宝扇小口抿着,直到唇瓣水润,才堪堪停下。她抬眸觑着银花,犹豫着开口:“银花,可是有人惹你生气了?怎么眉毛皱成一团了。”

银花愤愤开口道:“陛……无事,一些小事罢了,不必你烦恼。”

银花想着,若是宝扇知道褚伯玉这般无情,不知道要如何黯然神伤呢。如此一来,她还是不说了。

宝扇轻声应好,便这般轻易地被银花糊弄了过去。

大太监站在恭王府中,宣读完旨意后,便静立在一旁。褚时穿着便服,因为身在自己的王府,他着装随意,面上一片平静。褚时听罢旨意后温声开口,让大太监稍作等候,他去换件衣裳。

待褚时离开后,恭王府的侍卫,迎大太监坐下,又奉上茶水。大太监姿态恭敬地收下,他轻掀茶盖,拨弄着水中浮浮沉沉的茶叶,但却没有品茶的意思。

大太监环顾四周,虽然名为王府,但这王府不与其他王爷的府宅相比,只与京城中三品官员相提并论,都显得有些寒酸了。褚时虽为王爷,但没有封地,只能依靠朝廷给的花用过活,钟太后自然不会再赐给褚时王府宅院。褚时费尽法子,这才勉强置办了这样一处宅院,买来几个丫鬟小厮,在王府中伺候。

直到褚时换好衣袍,大太监将从未动过的茶水,放回桌上。

去皇宫的道路上,轮椅发出咕噜噜的响声,褚时眉眼淡淡,只道:“陛下因为何事,召我入宫?”

只因自从褚伯玉回到皇宫后,从未召见过褚时。褚伯玉没有为难过褚时,也不会特意照顾他,只是无视褚时罢了。

像今日的传召,可算是头一遭。

256. 世界十(二十七) 宫廷文里心比天高的……

褚时在侍卫的陪同下, 来到宫门前。因为褚伯玉此次传召,只唤了褚时一人,因此侍卫只能被留在宫门外,进不得皇宫。没有侍卫陪伴在身侧, 褚时只能双手扶动轮子, 缓缓向正殿走去。

褚时进了正殿, 褚伯玉站立在一方书桌后面, 层层纱幔遮掩住了他此时的神情。因得褚时身子有疾, 不能站立起身,他只能坐在轮椅上面,拱手向褚伯玉行礼。

“陛下安好。”

褚伯玉沉默不语,许久以后,他离开书桌, 宽阔的手掌撩开纱幔, 缓步走到褚时面前。褚伯玉有着一双琥珀颜色的眸子, 平日里如同春日阳光般, 温暖和煦。褚时的眼眸, 同样也是这般温润的, 只这份温润浅浅地漂浮在表面, 不达眼底。但褚伯玉不同,他的性子温吞,是因为幼时被顺成帝嫌恶,又被抛到蜀城那处不毛之地, 备受欺辱, 而埋藏在骨子里的怯懦。褚伯玉的温和,与其说是待人友善,倒不如说是心有畏惧, 行事战战兢兢。

往日里,褚伯玉蜷缩在舒适的壳中,纵使有人非议,他没有帝王之风,褚伯玉也未曾改变过自己的性情。或许,褚伯玉想要改变,但他没有那般的毅力。明面上,褚伯玉是帝王之尊,有钟太后和钟氏一族的支持,行事随意,不需另有顾忌。但实则,钟太后对褚伯玉有亲近,却并不多。将钟太后和褚伯玉联系在一起的,便是两人之间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倘若钟太后另有一子,这帝王的位置,大概就不会归属于褚伯玉。而钟氏,由钟将军掌控。钟将军和钟太后兄妹情意甚笃,对于褚伯玉,只有单薄的一层“舅甥”情分。没有人愿意耗费功夫,站在褚伯玉身后,等待他一点点改变,逐渐拥有帝王之风。

他们想要的,是转瞬之间,褚伯玉便能心性果断,处事雷厉风行。

褚时身处光亮处,暖融的日光倾洒在他的脊背上。褚时抬起头,仰视着褚伯玉,只见褚伯玉的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之中。褚伯玉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此时分外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有风雨欲来之势。

褚时突然笑了,他唇角挂着淡然的笑意,样子看着极其纯然无辜:“陛下唤臣前来,定然是有要事罢。”

褚伯玉一字一句,说出了褚时偶遇宝扇那日的场景,他声音冷若冰霜:“褚时,皇宫中并不缺宫人,为何要宝扇送你出宫门?”

闻言,褚时神色未变,他轻拍脑袋,缓声解释道:“当日……御花园中除却臣和兰昭媛,并无第个人的身影。让兰昭媛相送,属实是无奈之举。何况,臣当日有难言之隐,若让旁人瞧见了,难免觉得难堪。因此,只让兰昭媛相送,也是有臣的一份私心在的。”

褚伯玉沉声重复道:“难言之隐?”

褚时自嘲一笑:“那日兰昭媛前去御花园,是为了替陛下采摘新鲜花瓣,制作花茶解乏。只是花枝高悬,兰昭媛又生的体态娇小柔弱,不慎绊住了脚。恰好臣途经此地,兰昭媛便倒在了臣的身上。若臣是个身子康健的,依兰昭媛的柔弱身子,定然是可以接住的。只臣身子有疾,双腿不良于行,牵扯之间,竟划破了衣袍。臣自觉难堪,便央求兰昭媛相送,以挽回臣的两份薄面。”

这番话语言辞恳切,又处处彰显褚时和宝扇之间的清白。若是其他女子在此,听了这番话语,定然要觉得褚时无辜可怜。褚时只是因为双腿有疾,无奈之下才让宝扇相送,不曾想却惹得帝王猜忌。面对此等境况,褚时非但没有动怒,只是温和解释,还将所有过错,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留宝扇一份清白。但若是男子听了,定然会怒火中烧。

在面对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子有所牵扯一事上,世间男子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何况褚时字字句句,虽然声音平缓,但却暗藏机锋。宝扇去御花园,是为了采摘花瓣做茶,此等私密的事情,都说与褚时听,可见两人关系匪浅。且褚时救下宝扇,因此扯破了身上的衣袍,宝扇又送褚时出宫门。如此一来二去,更显得两人亲昵,有来有往。

褚伯玉怎能不怒火中烧。

他眼眸平静,静静地凝视着褚时,声音发冷。

“你是故意的,褚时。”

褚伯玉并非是只有怒火的莽夫,听罢褚时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就越发确信宝扇和褚时之间的往来。褚伯玉走近褚时,声音笃定。

“褚时,你在激怒我。”

褚时的脸上,露出完美无缺的温和笑意,双眸恰如其分地闪过惊讶,仿佛在他脸上,有一张极其贴合的假面。

“陛下多虑。臣是如实以告,况且,臣有什么能激怒陛下的……”

褚时突然扬起手,轻抵在下颌上,悠悠说道:“难不成,是陛下以为臣和兰昭媛有私情在……”

这样嘲讽的一幕,让褚伯玉感觉到似曾相识。他的脑袋里,出现一幅幅模糊的画面。

幼时的褚伯玉跌坐在地面,浑身狼狈。周围一群宫人,都聚集在受宠的六皇子褚时身旁,嘘寒问暖。直到顺成帝出现,他径直掠过褚伯玉希冀的目光,走到褚时面前,像一个娇宠儿子的父亲一般,轻抚着褚时的脑袋。

宫人们叽叽喳喳,诉说着褚伯玉是如何欺辱褚时的。褚伯玉双眸茫然,他看了看满身的污秽,又抬起眼睛,瞧着褚时衣袍下摆巴掌大的污痕。

那时,褚时也是这般,以手抚着下颌,声音温和地说着:“父皇,兄长应该不是故意的。”

顺成帝这才冷冷地暼向褚伯玉,他落在褚伯玉身上的视线,转瞬即逝,仿佛褚伯玉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什么污秽东西。

褚伯玉不记得那次的责罚是什么,不过约莫是极痛的。想到这段久远的回忆,令褚伯玉神色恍惚,他仿佛感觉到脖颈被人狠狠地钳制住,吐息变得艰难,整个人宛如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褚伯玉不想忍受疼痛,他四处寻找着能够缓解疼痛的方式。待褚伯玉心绪平静,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牢牢地握着褚时的脖颈,掌心在不断地收紧。

褚时白净的脸庞上,因为吐息不畅,浮现出了薄红色。可即使如此,褚时的面容,也没有露出惧怕求饶的姿态。他伸出手,按在褚伯玉宽阔的手掌上,声音断断续续:“兄长……想杀了我吗……”